權同休友人

秀才權同休友人①，元和中落第②，旅游蘇、湖間③。遇疾貧窘，走使者本村野人④，雇已一年矣，疾中思甘豆湯，令其取甘草。雇者久而不去，但具火湯水⑤，秀才且意其怠于祗承⑥。復見折樹枝盈握，仍再三搓之，微近火上，忽成甘草。秀才心大異之，且意必有道者。良久，取粗沙數掊，⑦，已成豆矣。及湯成，與飲無異，疾亦漸差⑧。

秀才謂曰：“余貧迫若此，無以寸步⑨。”因褫垢衣授之⑩:“可以此辦少酒肉，予將會村老，丐少道路資也。”雇者微笑：“此固不足辦，某當營之。”乃斫一枯桑樹，成數筐札k，聚于盤上，之l，悉成牛肉。復汲數瓶水，頃之，乃旨酒也m。村老皆醉飽，獲束縑三千n。

秀才慚謝雇者曰：“某本驕稚，不識道者久，今返請為仆。”雇者曰：“予固異人，有少失，謫于下賤o，合役于秀才。若限未足，復須力于他人。請秀才勿變常，庶卒某事也p。”秀才雖諾之，每呼指，色上面蹙蹙不安q。雇者乃辭曰：“秀才若此，果妨某事也。”因說秀才修短窮達之數r，且言：“萬物無不化者，唯淤泥中朱漆箸及發，藥力不能化。”因去，不知所之也s。（《壺史》）

【注】

① 秀才：鄉貢舉人中有博識高才者為秀才。 ② 元和：唐憲宗李純年號（806—820）。落第：應試未被錄取。 ③ 蘇：指蘇州（今屬江蘇）。湖：指湖州（今屬浙江）。 ④ 走使者：供奔走支使的人。 ⑤ 具火湯水：燒開水。 ⑥ 祗承：敬謹奉行。⑦ 掊（póu）：通“抔”，手捧。挼（ruó）：揉搓。捘（zùn）：推擠。 ⑧ 差：同“瘥”，病愈。 ⑨ 無以寸步：寸步難移。 ⑩ 褫（ch）：脫下。 k 札：木片。 l 噀（xùn）：噴。 m 旨酒：美酒。 n 束縑：整匹的縑帛。 o 謫（zhé）：被貶降職或流放。 p 庶：但愿，表示希望。 q 色上面蹙（cù）蹙不安：臉色顯得很局促。 r 數：命運。 s 所之：到哪里去。

【評】

這則故事也寫遇仙，但主人公（權同休友人）并不想求道成仙，而仙人也不想點化主人公成仙。這里所展示的只是仙家的種種異乎常人的手段，諸如折枝成甘草，斫枯桑變牛肉，取沙為豆，汲水成酒等，仿佛今天舞臺上的幻術，的確精彩紛呈，引人入勝。在這些幻術的背后，如果說還能給我們一點有益的聯想的話，那就是“走使者”（謫于下界的仙人）的忠于職守、甘于受罰，不因為是仙而驕人，也不因為是仙而無法無天。特別是他告別秀才之前，一則讓秀才知道了自己前定的“修短窮達”的命運，一則又讓秀才明白“萬物無不化者”的道理，即是說前定的命運經過努力也有改變的可能性。這個臨行贈詞蘊含著一定的哲理，不啻為喻世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