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琴拿出了初創生意時的吆喝勁兒，杵在白雪公司的大廳里罵得口沫橫飛——如同站在一號白家店鋪的檔口一般，賣力地從隔壁菜市場里吸引著客人。

全公司的幾十號人，無一不被姚琴的氣場所震懾，紛紛半張著嘴聽到失神。

“你給我滾到聞雅家道歉去！”姚琴立著眉毛，吼道：“現在！馬上！”

姚琴的控訴三分真實七分夸張，罵得白雪無地自容。

一瞬間，聞雅在白雪腦中的形貌竟然模糊了，她竟然變成了一個扎著麻花辮，穿著民國學生服的癡呆狀的女人。

這樣的聯想讓白雪毛骨悚然，連忙甩了甩頭。

向來積極的易主任立刻跳出來給白雪解圍。

“阿姨，這里面肯定有誤會。您看啊，現在這么晚了，就算是要上門道歉，也肯定不合適了。”易星星看了一眼白雪，確認她沒有反對意見以后，說道：“不如，等老板參加完活動，挑個好時間再登門比較好。您說呢？”

她一邊說一邊悄悄將白雪的箱子推給大強哥，給了他一個眼神。

“賠禮道歉還要挑日子啊！”姚琴看都不看易星星，越過她直接發送指令給了白雪：

“我就應該跟你陶阿姨學學，要對你下得去狠手！用大耳光子抽你！去！你就跪人家門口，等著人開門！”

白雪心緒混亂，她雙手撐在額頭上，理了理思路，確認道：“她沒住院了，回家了是么？”

“是啊！”

“好……好……那應該問題不大……”白雪的自言自語被姚琴聽到，姚琴上前就撓了一爪子，架勢足力道小，但還是嚇得周邊的同事跳上去將兩人扒拉開。眾人拖過一張椅子，安撫老板的娘坐下。

易星星焦急地看看手機，悄聲說道：“老板，你真得走了！”

白雪點點頭，遙遙地對著大強哥使了個眼色，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去個廁所。”

大強哥已經先一步出了門，躲在拐角等著白雪。

姚琴氣得渾身燥熱，她一邊用手當扇子，一邊到處打量女兒的這處亂糟糟的辦公區。

地上全是硬紙殼和各種塑料紙，年輕人的桌面也都不整潔，亂七八糟放什么的都有。

這時，抱著熟睡的喬治的小丁的身影出現在了姚琴的視線里，姚琴立刻驚訝地站起來，問道：“你們怎么在這兒？”

小丁不敢大聲說話，悄悄地回道：“拍照片，小雪安排的。”

姚琴火氣立刻冒出來。

“你兒子才這么點兒大，你就使喚他啊！”

姚琴的叫罵無人回應，這時她方反應過來，白雪哪里是去上廁所，肯定是逃遁了！

她“呦”了一聲，也不甘示弱，立刻追了出去。

大強哥拖著行李箱從電梯里出來，向后看了一眼情緒低落的白雪，油腔滑調地說：

“開心點兒嘛，美女！”

“我帶了一部特別好的機器，還沒開封，保證把你拍得美美的。哎呀，好興奮呀好興奮呀！”

大強哥是個腦袋有些秀逗的二百五，白雪從來也不愛跟他計較。

本來心情就不好，她抬起大長腿，對著大強哥的臀部就虛給了一腳，不耐煩地罵道：

“嘚瑟什么！趕緊走！”

蔡東強沒心沒肺地樂著，沒注意一頭撞上了一個人，他下意識地說了句：不好意思，一抬頭才發現撞上的是王燁。

王燁那神色也是一言難盡，陰沉得如烏云遮日。

關鍵時刻，電梯突然“噹”了一聲。白雪機警地拉起蔡東強就鼠竄，一邊跑一邊說道：

“王燁！你幫我擋一下我媽！我過兩天就回來！”

王燁被老婆推得一個踉蹌，看上去更氣郁了。

白雪遙遙將車輛解鎖，一路飛奔，身后傳來姚琴熟悉的叫罵聲：

“死丫頭！今天我不逮到你我就不是你媽！”

隨后這聲音在一聲驚呼后，突然消失。

白雪放下心來，嘆道：哄媽能手小王爺果然不是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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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東強放著音浪火爆的電子音樂，搖頭晃腦地開著車。

白雪則倒在后排座椅上，兩眼放空地看著車頂——她的手機始終捏在手上，聞雅的電話號碼正顯示在上面。

她有一些心焦，也有很多的心慌，很想去關心，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始。

這一點上，陶小青與白雪有著一樣的共鳴。

她再次出現在聞雅家時，與過去的每一次都完全不同。

陶小青謹慎、小心、拘謹又很渴望地站在客廳里朝主臥張望。

杜書奇給岳母泡了一杯茶，遞過去，說道：“媽，您……不要太刻意，就正常說說話。”

他用眼神暗示著岳母的行為看起來不妥，陶小青領了意思，卻僵硬得無法放松。

陶小青挪動著腳步，一寸寸地往女兒靠近。

聞雅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頭，突然開了口。

“讓你們丟臉了吧。”

她的聲音一貫是低弱溫柔的，這一次卻很洪亮。連門外的杜書奇和張冬梅也聽得一清二楚。

杜書奇下意識地就要往里面走，被張冬梅拉住了。

陶小青愣在原地，半晌才抖著唇角，勉強笑道：

“人都會生病的……”

“生病也是有鄙視鏈的。”

“你別多想。”陶小青搓了搓手，說道：“自己把日子過好，旁人的眼光不要看那么重，你就是心思太重了。”

聞雅把清冷的眼光從窗外轉回到母親的身上，表情有一些戲謔，她似乎冷笑了一下，說道：

“不是啊，我犯錯的時候你讓我在家門口外罰站，不就是用旁人的眼光管教我么？”

“效果可好了。尤其是跪在門口的時候，效果最好。你忘了？”

聞雅像訴說他人之事一樣冷靜，她定定地看著失魂落魄的陶小青，咄咄逼人道：

“我想問一下，這次你會不會有跟我相同的感覺？很丟臉吧。”

陶小青顫抖著回道：“你就這么恨我？我管著你，是為了你好啊！”

聞雅從床上起身，盯著母親，緩緩走過去，冰冷地將門合上。

難以克制悲傷涌出，陶小青瞬間就淚流滿面，她顫抖地抬起手，在隔絕兩個人的木門上摸了又摸。

那撫摸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慈愛。

聞雅也曾渴望過這樣的觸碰，只可惜她還未曾擁有，就已經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