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早就跟我說過，說你有姚婧的好友，而且有互相聯系。”老九對我坦言到：“一開始我告訴他別疑神疑鬼，我相信你不可能會在阿飛和姚婧分手不久就去跟姚婧在一起。不過話說回來，即便這事真的發生了，我也不會覺得有多不可理喻。感情這種事沒人說得準。”

他沉默了片刻，接著說：“老張這家伙，平時做事大大咧咧，馬馬虎虎，也不知道怎么在這些事情上倒像個女孩一樣心思細膩。當然，他也是出于希望我們幾個朋友關系都好好維持下去的好意。所以最開始他只跟我提了一下這件事，沒有跟阿飛或者其他人講。后來嘛，他也跟我說了，你看到你把姚婧的好友刪了，所以他也打消了疑慮。”

煙霧在空蕩的安全通道樓梯間散開，窗外的晚風吹進來有一絲涼意。我緊閉著嘴，沒有接他的話語。氣氛有些凝滯，他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開口說：“你和姚婧到底有什么關系？雖然我不清楚姚婧的意外有什么內情。但那天那個找你的男生應該是姚婧的朋友吧。我記得他好像叫方醇。既然他來找你而不是找阿飛，或者我和老張，那你和姚婧應該有些特殊的關系吧。我想老張之前對你的懷疑應該也會死灰復燃，不過他居然沒有提這件事。我不知道老張有沒有和阿飛說些什么。但方醇都當著阿飛的面找你了，以阿飛的腦子，肯定能猜到什么。不管怎么樣，阿正，我知道你的性格。阿飛和姚婧的意外，如果真的有內情，不管你和姚婧是什么關系，我都支持你弄清真相。”他一口氣說完，然后靜靜地坐在旁邊微微偏頭看著我。

腳跟上突然感到一絲疼癢，幾秒后我抬手將那只惱人的蚊子趕走。不知為何，我突然有種想將一切都向老九傾訴的欲望。以前我應該是和阿飛談天說地最多的。但姚婧的事情發生后，我自然而然對阿飛產生了一絲如透明膜一般微不可查的隔膜，更不可能跟阿飛說關于姚婧的事。以現在的視角來看，老九的性格其實很好，甚至是我們寢室中最好的。初識老九的時候，我覺得這家伙有些太過世故、功利，有時還有些左右逢源的感覺。這樣性格的人我通常是不然喜歡，不愿意深交的。但老九很不一樣。他的世故在日常生活中其實是合理又恰到好處的，而在關鍵的地方對信任的人時，他又能毫不世故地坦誠以待。正如他此刻看著我時眼神里那真誠的神色。

我側目看著老九時正好與之四目相對，這一刻，不知為何我完全相信老九不會“出賣”我，而是真心想幫助我。這是一種直覺，雖然直覺這種東西很玄妙，但這次我還是選擇相信它。

“我和姚婧以前在一起過，在他們認識之前。”

雖然從內心意愿角度來說，我已經幾乎對老九毫無防備，愿意和他傾吐心聲了，但一張嘴我才發現一時不知說些什么。想到關于姚婧的事時，我總是大腦一團亂麻似的茫茫然，偶爾想抽絲剝繭去細想，卻覺得越想越痛苦，越想越消沉。于是，便沒有經過太多思考，脫口而出說出了這句話。老九的嘴巴微微張開，有些驚訝地半晌說不出話，片刻后，他才遲疑問到：“他們認識之前？你是說阿飛和姚婧認識之前？”我輕輕點了點頭，解釋到：“嗯。在我想為他們的認識做準備的時候。我愛上了她。”阿飛突然毫無預兆略帶苦澀地哼笑了一聲，當然不是諷刺，是因為太過于意外：“雖然我猜到你和她應該有這種關系，但沒想到，這么狗血。”

老九起身將熄滅的煙頭丟進一旁的垃圾桶，坐回來又從口袋里拿出煙給了我一根。“既然如此，你們為什么沒有在一起？反而姚婧和阿飛相處了一段時間。”他好奇問到。我有些不想細說，盡量簡短地解釋：“最初我是因為對阿飛的顧慮而退卻，她最初是因為對我的憤恨而和阿飛在一起。我們就這樣很長一段時間都形同陌路。”老九認真聽著，知道還有下文，追問到：“那后來呢？你們在一起了嗎？”問完他意識到這個問題有些愚蠢，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自語道：“呸，當然沒有，我犯傻了。”我好笑地看著他說：“你也沒傻，我們最后的確是準備在一起的。不過，我們計劃是畢業之后再在一起。畢業旅行之后，或許我不會再和阿飛見面，那樣也就不用擔心阿飛知道我們的關系。那時候我就是這么想的。”

老九沉默了很久，像是在通過我的話里的信息把整件事都捋了一遍。我也沒有打擾他的思考，安靜地抽著煙，有些呆滯地坐在那里。我以為他會繼續追問我和姚婧之間其他的細節，但他再次開口卻問到：“那你現在是想放下這一段過往嗎？姚婧已經離開了，你還想去追究她的死嗎？”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用有些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他補充說到：“不管怎么說，姚婧是因為阿飛的過失而死的。而且方醇來找你，看樣子是懷疑阿飛做了些什么。你難道沒有懷疑過嗎？”他的問題讓我的心震了一下。我猶豫著不知怎么開口，不知怎么描述我內心復雜的情緒，最后只是遲疑地說道：“知道姚婧死訊的時候，我內心里痛苦又麻木。我不相信她就這么沒了，說真的，到現在為止我還幾乎每天都會夢到她，仿佛她回到了我的身邊，回到了我的生活里。”我沉沉地無聲嘆息，舒出了胸中的悶堵。“姚婧的爸爸來找過我，他懷疑阿飛，希望我幫他多觀察阿飛的一舉一動。我一開始不愿意，因為我相信阿飛沒有做惡，準確地說是我希望阿飛沒有做那種事。但最后我還是按照姚叔叔說的做了，我把阿飛約到校外夜市喝酒，想灌醉他讓他在無防備的情況下說出真相。結果最后卻是我喝得大醉在廁所睡了一覺。姚叔叔最后也放棄了對阿飛的懷疑和調查。這樣也好，姚婧的離開對他們的打擊已經太大了，能放下是最好的。”

老九看著我講完，嘆息一聲，移回目光默默點點頭說到：“挺好的，畢竟調查這種事，應該交給警察。我理解他，更理解你。放下了也挺好的。”

空蕩的樓梯間，氣氛逐漸恢復了寂靜。煙霧彌漫，過了很久，我有些疲憊地對他說：“可是，我好像越來越無法放下了。”老九吃驚地看著我，愣了一會兒，陷入了沉默。像是仔細思考著什么，最后才對我說：“需要我幫忙嗎？”我笑著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自己有些麻痹的腿，對他說：“那就幫幫我，扶我回病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