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的收入隨著老鄉的加入越來越多，但他的內心卻沒有因此得到更多的滿足。由于是他帶入的，老鄉們不會受到和他當初一樣的“待遇”。甚至在他擔保下可以隨時回老家，不過沒人提出要離開。河南的據點在一個山腳下，算是一個郊區，位置是比較偏，好在應有盡有，所以阿飛的日子是比較安穩的。但阿飛的內心卻越來越不安穩了，他感覺到生活迷茫，不知何去何從。

這些問題其實從來都困擾著他。但處于那種環境下，顯然問題被不斷放大了。他迷茫于自己所做所為的對錯，他迷茫于金錢和他誰才是主人，他迷茫于未來與當下的的每一個選擇。

一個多星期前，他斷斷續續開了十多個小時的車從河南回到了黟縣。倒不是決定離開組織了，而是想回家看看，順便找找那個他連題目是什么都沒想好的答案。盡管在路上好幾個休息區他都休息過，但到家的時候他已經完全精疲力盡了。他以為媽媽會迎接他，抱著他好好關心一下。但到了房前，媽媽連門都不愿意給他打開。姐姐一邊抱怨他一邊替他解圍。他在自家門前手足無措，鄰居聽到動靜出來查看，和他打招呼。一些村民的家人已經跟著他進入了組織，正在河南為虛幻的夢想拼搏。村民們對他褒貶不一，有人認為阿飛把他們引入歧途，也有人認為阿飛在帶領大家“奔小康”。但不管怎么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在阿飛面前提起任何關于組織的事。那似乎是個話題的禁區，但誰知道大家私下里討論地有多火熱呢。有幾個村民走到阿飛家門前，對被關在門口的阿飛噓寒問暖，然后圍著阿飛的那輛轎車嘖嘖稱贊。阿飛感到頭皮發麻，他從來不喜歡被人圍觀。他用力敲著大門喊道：“姐，先幫我開門好嗎？”回應他的是媽媽的聲音：“你開著你的轎車回河南發財去吧！要是你還有點良心，就給我乖乖回學校讀書。”阿飛暫時屏蔽了身邊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聲音，隔著門對著屋里求饒：“媽，先把門打開好嗎？我開了一天一夜的車了，我真的很累。”緊接著屋里是姐姐的聲音，說了幾句之后，媽媽沒有什么回應，姐姐才把門給打開。阿飛朝村民們尷尬地笑了笑，就關上了門，在屋里的硬木沙發上坐下。他真的很累了，什么話都沒說。媽媽也沒再說什么。姐姐坐到他身邊，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看起來真的有點累了，先去睡覺吧。”她低聲說：“你給我打電話說要回來，我跟媽說了之后，她就馬上把你的房間收拾好了。快去睡一覺吧，晚飯我叫你。”阿飛點點頭，昏昏沉沉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倒頭就睡。

晚飯的時候，阿飛第一次從頭到尾講了自己進入組織的來龍去脈。媽媽沒有再責備他，但還是勸阿飛不要再繼續待在那里了。阿飛沒有給出任何答復。

顯然，阿飛最終回到了學校，回到了我們身邊。阿飛在回到黟縣的第三天得到消息，組織在上海的據點被端掉了。河南的據點沒有第一時間被一鍋端，大家緊急解散了。但即便如此，還是有兩個村民被抓了起來。沒有人把阿飛供出來，只有逃回來的村民把這些消息傳開了。

阿飛一下子變成了一個陰謀的勢利小人。那些本來就對阿飛在組織頗有微詞的人義憤填膺地說：“你們看吧，我就說了。干這種事能有什么下場？…他這是讓別人背了他的孽！”那些原本覺得阿飛在帶大家發財的人也瞬時覺得阿飛是個歹毒的挖陷阱的小人。當然，這些話依然是在背地里說的。有些人到阿飛家請求阿飛幫忙撈人，但阿飛沒被抓走都是僥幸，早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慢慢地也沒人在聚在阿飛家附近了，這些村民最大的良善就是沒有揭發阿飛，這一點阿飛的確心存感激。

“然后，我沒有任何理由去河南或者上海了。這大概是命運在把我引向正軌吧，我終于可以回來見你們了。”阿飛說完舉起酒杯和我們碰杯之后一同飲下。我們的面色都有些凝重，盡管我和老張以及被家事煩心了好一陣的老九都曾預想過阿飛會有些什么不好的遭遇，但這種結果卻并不在我們的預料之中。

阿飛掏出了一包煙，拿出一根放在嘴里，然后把煙盒遞到老九面前，老九拿了一根。接著他用眼神詢問我和老張，老張搖了搖頭，我則抽了一根。“阿正，你以前不抽煙的。”阿飛疑惑道。我笑著解釋道：“很少抽。你才是以前完全不抽的啊。”“壓力太大了。”阿飛嘆口氣聳了聳肩：“你們不會去舉報我吧？”老九咧嘴笑著說：“抽煙也犯法嗎？”“哈哈哈哈，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你問的什么話？我們三個天天盼著你回來。好不容易盼來還能把你再送走不成？”老張瞥著他說：“他倆要是想去舉報，我就幫你把他倆綁起來送到河南去。”老九罵到：“我倆才不會那么沒心沒肺，你自己小心別憨頭憨腦到處吆喝說漏嘴了。”“我要是說出去了，你們生吃了我都行。”老張拍著胸脯說著。我失笑看著阿飛說：“你就安心上課吧。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不過你得準備好說辭應對學校老師的詢問，這些我們都可以配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