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老米酒

自從把找水爺用褲帶綁在小樹上后，我一連幾天都沒敢去前院，這件讓找水爺出丑的事，更是傳遍了全莊，奶奶聽到后，回來對我教訓道：

“你找水爺等著揍你呢，女娃子，匪氣十足。”

本來心里就沒底，聽奶奶這么一說，我更是不敢去前院了。

這天，奶奶要做米酒了，我跑前跑后的幫忙，不是我多勤快，而是覺得新奇，我想看看米酒是這么做出來的，因為奶奶也是一個小酒缸，沒事總要抿兩口，一直在念叨著要做米酒，這次真的要做了，我當然非常的高興，也樂于幫忙。

我扛著小撅頭，按照奶奶的吩咐，從家門口的山坡上砍幾株豬兒刺，這是一種很矮的有刺的植物，我拉著豬兒刺往回走的時候，碰到了打柴爺。

“黃毛，砍豬兒刺干什么？”

“奶奶要做米酒了?！蔽翼懥恋拇鸬?。

“做出米酒，給我喝一碗，怎么樣？”打柴爺樂呵呵地問我。

“沒問題?！?

打柴爺摸摸我的小腦袋走開了。

奶奶把豬兒刺墊在小瓷壇里，瓷壇下方是開了孔的，插個小木筒，用來瀝酒，奶奶把煮好的酒米飯，連同酒曲一同倒入酒壇，然后密封，放在熱炕上，經過一天一夜的發酵，然后把藥渣熬制的水倒入酒壇，瀝出米酒。

我迫不及待地盛了一小碗，還未進口，一股酒香就撲鼻而來，有一點甜，似乎還有微微的苦味，但苦的剛剛好，我一口氣喝干了，還要喝，奶奶阻止道：

“慢慢喝，喝多了會醉的。”

“昨天我碰到打柴爺，他說他想喝米酒?！蔽彝棠陶f，“我們給他送一碗吧?！?

“好的。”奶奶說著就盛了一大碗米酒，讓我給打柴爺送去。

當我把一大碗米酒送到打柴爺家里的時候，打柴奶接過我碗里的酒說；

“這黃毛真送酒來了，昨天你打柴爺還在說他向黃毛要酒喝了。”

打柴奶倒空了碗里的酒，把碗遞給我時，還抓了一把桃干給我，桃干特別的甜，是我最愛吃的美食之一，只是由于桃子較大，成熟較晚，所以，曬成桃干并不容易。

我接過桃干，興高采烈地跑回家去。

“給找水爺也送一碗吧?！蔽野淹脒f給奶奶時，有些懇求地看著奶奶說，“我看見他回來了?！?

“米酒沒多少，這孩子怎么變得這么大方?！鳖D了頓，奶奶又說，“好吧，怎么也要給老酒鬼喝一點的?！?

聽到奶奶的答復，我很高興，因為我想去前院找來望玩耍，在為我的順利出山作好鋪墊，只是奶奶還不知道我的小心思，我為奶奶沒有看穿而暗暗高興，那時候我的情商還是很在線的，只是長著長著就殘了。

我給找水爺端了滿滿一碗米酒，一進院門就高聲地叫著：

“找水爺，我給你送米酒來了！”

找水爺一看有酒端來，高興地眼睛都瞇成一條線了，樂呵呵地接過酒碗，坐在門檻上，大口大口地喝起來，把上次的事早忘到九霄云外了，我心中竊喜。

直到他喝完了米酒，抹了抹嘴說：

“這老太婆，米酒做的真不錯?！边屏诉谱?，隨后又道，“記住下次做米酒，給爺再端一碗來。”

“好的！”我接過碗，爽快地答道，然后跑開了。

回到家后，奶奶又讓我給鐵匠爺端去一碗，誰知我剛把米酒接到鐵匠爺手里，柱子就跑過來，樂呵呵地喊道：

“米酒，有酒喝了?！闭f著，幾乎從鐵匠爺手里搶了過去，然后一口氣喝光。

我看看鐵匠爺，鐵匠爺也看著我說：

“讓他喝吧，我不喝?！?

“來望呢？”我到處瞅了瞅問。

“他放牧去了?！辫F匠爺把碗從柱子手里接過來，遞給我說。

然后鐵匠爺又從柳條筐里取出一棵大白菜說：

“柱子剛拔回的，今年白菜長得好的很，拿回去讓你奶炒菜去?！?

我接過白菜，對鐵匠爺說：

“來望回來，讓他來我家，我還給他留一碗酒呢。”

“好！”

隨后，奶奶又讓我給大伯送一碗米酒去，看著盆里不多的米酒，奶奶繼續盛出一碗說：

“這一碗是留給你太奶的?！?

我拿出我的小碗說：

“給我留一碗?！?

“你都喝過了，你爺你媽都沒喝呢。”奶奶說。

“那我也要！”

“好吧。”奶奶有些勉強，“這孩子怎么這么貪呢！”

其實，這是我留給來望的，我不想直接說出我的想法，盡管說出，奶奶也不會反對，但是這是屬于我的小心思，不想袒露在大家面前，因為來望是我的好伙伴。

那天，來望的確來我家了，家里人都不在，我端出為他留著的那碗米酒，看著他喝完，盡管我也想喝，但是，看著他喝，我就高興，我第一次真真地感到了另一種的幸福，那就是把好東西留給伙伴。來望好幾次把碗推到我面前，讓我也喝一點。我擺擺手告訴他：

“我都喝得不想喝了?！?

這種善意的謊言，也是一種幸福。有幾次，我都咽下了口水，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我的小手不停地在炕沿上摩來蹭去，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直到他喝完，然后我們高高興興地玩耍去了。

我不知道，這一頓米酒給奶奶，給家人是否真的帶來他們一直奢望的美味，但是，卻給我帶來了無窮的快樂，我換來了美味的桃干，可口的豆角菜，還有嫩綠的大白菜，最主要的是讓來望也和我一樣，喝了一碗米酒，是我留給他的米酒，當然更換來了我和找水爺的和平，我想，我是這頓米酒的最大受益者。

那一上午，我都是在送米酒的路上，在大伯那里，我換回了一碗剛出鍋的豆角菜，雖然，留給家人的米酒已所剩無幾，但是每個人都喝了一點，這也終于了卻了奶奶很久以來都念叨著要做米酒的愿望，在那個糧食并不富裕的年代，以后很長一段時間，奶奶再也沒有念叨要做米酒，只有我還在時不時地問起她，什么時候做米酒。奶奶總是作出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說：

“以后吧！”

“以后是多久？”我還在追問，因為我想知道具體時間，好讓我為如何送出米酒作一個好好的規劃。

“趕你出嫁的時候，肯定要做的?！蹦棠痰幕卮鹁拖駴]有回答，連我自己都知道，離我出嫁還很遠很遠，我知道自己還很小很小，究竟有多小，就是長成珍珠那樣還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