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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另類現實

雖然幾百年來歐洲文學以魔法與幻想為代價特別青睞現實主義,雖然法律理論中實證主義認為可能從法律應該是什么的一類問題中抽象概括出法律是什么,但是無論是法律還是文學中的直接表達也都是一個幻覺,一個傲慢的信念,即認為法律和世界是可知的、可解釋的甚至是可以客觀表達的。表達顯然是個幻覺,因為現實主義和法律實證主義企圖拷貝原物的努力從來就沒有令人完全信報:差異、隔閡、矛盾、有成見的界定紛紛上演,從而粉碎了他們所聲稱的客觀性。許多當代作家不再視而不見他們虛構世界是人為的或者建構出來的這個事實,而是更加關注這一點:他們因此回應“當代文學藝術的深層需求——承認詭計欺騙這個事實的需求”[1]。雖然電影和文學長期以來試圖打破連續性這個幻覺,打碎觀眾的自鳴得意,使他們意識到他們所讀所觀的敘事作品不再是必然的也不再是別無他法的,可是法律仍在學著承認自己人造性這個事實。它旨在保存有序性、一致性以及必然性的幻覺,同時混淆這個事實即它的歷史、決定以及故事可以由另一種方式來發展,可以吸收其他經驗、其他觀點和其他聲音。

不過,這個世界及其源起和成因都是無窮的、無法解釋的、最終也是無法控制的。誠然,假如不是這樣,那么這一切將是多么平淡乏味。因此,企圖與這個世界競爭、企圖解讀或表征甚至整治這個世界都是注定失敗的。[2]藝術沒有表征或模仿現實,沒有否定或分解神秘,藝術或許暗示了我們認識現實的挫敗:藝術不如神話有那么強的模仿力。[3]的確,正是文學中的現實主義、哲學中的經驗主義以及法律理論中的實證主義有能力摧毀我們的體驗,它們不僅借助那些可以觀察到的一切而且借助殺傷力更強的“這就是一切”來識別那些可以認識的。[4]被束縛在日常環境中的是貧窮,正如博爾赫斯指出的,“當人們可以無處不在時,當人們可以永恒不朽時!……讓我們永無止境”[5],他如此乞求。假如我們不再認為理性可以推理一切,那么我們體驗賴以扎根安定的概念,比如身份、時間和法律的概念就會呈現為有限的、任意的。另一方面,幻覺可以使我們表達不同體驗,表達我們之前已經表達或者沒有表達的東西。誠如溫尼科特(Winnicot)常常提起的,我們真的很可憐,假如我們僅僅只是心智健全。藝術游戲可以打開世界、法律和語言使其成為一種可能事物而不是一個既定事物。這樣做的結果不是否定現實而是在擴展現實。

此類預見從來只有通過語言才會產生,這個語言告訴我們的與我們借助它所說的一樣多,為此,語言必須相應地擴展到宣告和暗指不可言喻和無法表征的事物。利奧塔說,我們的任務就是要“讓人明白有些事物可以設想,也有些事物既看不見又無法讓人看見……不提供現實只暗指那些無法表述卻可以設想的事物。”[6]正如托多羅夫主張的,特別是奇幻文學質疑現實和非現實之間存在的無法簡化的對立,這迫使我們想知道是否存在一個主要由文學來表達的外部現實這類東西。我們或許非要習慣于不安分的想法即現實本身就是理性創造出來的小說以及“正常”人本身就是一個奇幻的客體。[7]這個奇幻客體依靠法律和語言獲得安全感、身份感和終結感。

是的,正如布朗肖承認的,文學不是告訴我們如下內容的第一篇“話語”,即我們都上當了,我們生活的世界中法律、行為、思想、詞語和夢幻總是已經借來的,總是已經負載著我們無法掌控的價值觀和意義。真正馬克思主義者警告我們當心假意識,真正的弗洛伊德主義者警告我們當心我們無意識的欲望,法律批評學者警告我們當心法律對我們的身體甚至我們的心靈所掩藏起來的設計。可是我們仍然聽而不聞,我們仍然我行我素好像我們就是我們自己真正的唯一的代理人,好像語言任由我們用來表達和實現我們自己的一切愿望。的確,正如布朗肖所指出的,這些話語可能是“偉大騙局的一部分”,掩蓋了一個更加危險更加偉大的欺騙。[8]

由于我們是語言構建出來的,而詞語是其唯一的武器,因此詩歌可以謀殺我們的自我感覺、我們的法律甚至我們的詞語:詩歌可以謀殺現實本身。有一點不同的是:正如我在本書最后一章指出的,法律的彌諾陶洛斯(Minotaur)殺死受害人棄尸現場,而每當我們閱讀和再讀這些老故事,每當我們創造和再創造這些舊曲調,阿里阿德涅和文學都一再給他們注入新的生命。正如布朗肖主張的,假如文學成功地制造了謊言、虛假和奸詐,假如文學成功地制造了作者和讀者都會相信的世界,那么這個成功“使得虛空這個要素成為這個世界的謊言,什么是最真實的這個問題最終由此映入眼簾”[9];布朗肖繼續指出,“這個幾乎不存在的脆弱的文學”可能看起來就不像是“在與這個偉大騙局斗爭中可以值得信賴的東西”。但是,文學讓人感知到的脆弱要比騙子認定且不遺余力對抗的強勁對手更能挫敗騙子的陰謀詭計。[10]正如鮑德里亞指出的,強制性機器更容易受到仿生的而不是真正的攔截的擾亂:“因為真正的攔截擾亂的是事物的秩序、財產的權利,而仿生的攔截干擾的卻是現實的基本原則。侵權和暴力沒有那么可怕,因為他們只是挑戰了現實的分布。而仿生卻是無比危險,因為它總是超然客體之上提醒,法律和秩序本身只不過也是個仿生而已。”[11]

我在本書最后一章中指出,依然更加脆弱的阿里阿德涅可以在這些“偉大話語”失足的地方成功,她沒有帶來這些話語許諾的偉大革命,相反卻在服務這個偉大騙局的過程中成為歷史遺跡。最后一章是這個序言的續集同時也是另一個開篇,在那一章里我試圖通過論述“在法律面前”、在表征面前、在標識語面前找到自我的這個故事和概念來寫作另一個續集,創造這樣一個現實:這個故事從阿里阿德涅及其成功地商談了法律企圖否定她不同語言的這個視角再述了彌諾陶洛斯神話。在修改這個彌諾陶洛斯神話中同時又為法律和文學帶來了另一個生命,標繪了一段旅程,從母親出發卻不是再回到自己或直指死亡而是向外延伸走向他者。阿里阿德涅的她史表明一開始沒有標識語只有音樂,沒有功利主義詞語只有一個意象,沒有法律只有一種感覺。這個感覺保證了連續性而不是閉合性,保證了相關性而不是競爭性,保證了永生而不是死亡。

就像本書一樣,阿里阿德涅的旅程是循環的而不是線性的,而且一路上暗示了通往法律迷宮的新的入口以及跟或者不跟殺人兇手彌諾陶洛斯共同生活的新方式。她的旅程表明,男人一直躲藏在自己創造出來的且名目繁多的法律、理性、知識、圣靈等迷宮,而女人則從他強加給她的稱作“家”的監獄中走出來去周游世界:“帶給你”,就像哈維唱道,“我的愛”。

為了進入法律迷宮,阿里阿德涅必須開始創造她自己的法律,也就是不僅要設計出新的規則還要設計出新的語言和新的風格,對此阿里阿德涅十分感激。通過鼓勵法律學界擴大什么可以言說的界限,她鼓勵擴大語言的界限并且藉此鼓勵擴大法律的界限。她沒有指望用法律或文學來表征和整治這個世界,她的風格是希望暗示和保留其神秘。同時,她的風格堅持承諾法律和文學共同孕育的孩子、“置身他自己迷宮中的律師”和“從她走向永恒的女性”聯姻后誕生的孩子沒有必要非得是個男孩;她的風格堅持承諾正是這個孩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與柏拉圖以及千百年來的男性哲學家和法律人不同,不必害怕自己有穿女裝的想法,也就是說不必害怕自己有性別角色表演的想法。

阿里阿德涅充分享受自己長期被排斥在外以及她對法律和文學的懷疑和玩世不恭的態度中所獲得的自由,這個自由或許指引了另一條道路,這條路上無須遭受真相這個幻覺的困擾,也無須聲稱傳遞所有答案,更不必說是所有正確的答案了,換句話說也無須聲稱最后一個詞語。阿里阿德涅的“表演”沒有支持法律和文學是兩個不同的學科,而是指出了一個既不是創作法律也不是創作文學的方法,是一個創作法律與文學的方法。

[1] John Updike, ‘The Author as Librarian’, New Yorker, 30 October, 1968, at 223; quoted by Martin S. Stabb, Jorge Luis Borges, (Boston: Twayne Publishers, 1970), at 145.

[2] 正如博爾赫斯所言,“這個世界的機制對于一頭簡單的野獸而言太復雜了”: Jorge Luis Borges, Labyrinths (ed.) Donald A. Yates and James E. Irby (London: Penguin, 1970), at 273。

[3] John Sturrock, Paper Tigers: The Ideal Fictions of Jorge Luis Borges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77), at 127.

[4] J. Agassi, ‘Philosophy as Literature: The Case of Borges’, Mind, April 1970, 287-294, at 291.

[5] Richard Burgin (ed.), Jorge Luis Borges: Conversations (Jackson: University of Mississippi Press, 1998), at 196 and 209.

[6] Jean-Francois Lyotard, ‘Answering the Question: What is Postmodernism?’ in Thomas Docherty (ed.), Postmodernism: A Reader (Hemel Hemsptead: Harvester Wheatsheaf, 1993), at 43 and 46.

[7] The Fantastic, supra, quoting Jean-Paul Sartre, at 173.

[8] ‘The Great Hoax’ in The Blanchot Reader, supra, at 157.

[9] ‘The Novel is a Work of Bad Faith’ in The Blanchot Reader, supra, at 73.

[10] ‘The Great Hoax’ in The Blanchot Reader, supra, at 166.

[11] ‘Simulacra and Simulations’ supra, at 177 (emphasis in ‘origi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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