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世紀俄蘇文學批評理論史
- 張杰等
- 3362字
- 2020-05-13 18:39:01
第二節
完整知識:神學、哲學、科學的融合
弗·謝·索洛維約夫的學說是宗教人道主義,其理論核心是完整知識(цельное знание),也可以稱為“自由神智學”。完整知識理論的基本觀點主要反映在《完整知識的哲學原理》(又譯《完整知識的哲學本原》)一書中。弗·謝·索洛維約夫認為,完整的知識體系應該由三個相互緊密聯系的部分構成:神學(神秘主義的知識)、哲學(唯理論的知識)和科學(經驗主義的知識)。他指出,“只有這樣的綜合,才能囊括知識的完整真理。舍此,則科學、哲學和神學只能是知識的個別部分或方面,即被割下來的知識器官,因此和真正的完整真理毫無共同之處”。[1]
顯而易見,弗·謝·索洛維約夫的完整知識體系并非神學知識、哲學知識和科學知識的簡單相加,而是一種有機的融合。他從方法論上批判了西方的哲學研究途徑,揭示了西方哲學存在的危機,這一危機就是二元對立的問題。在古希臘時期,柏拉圖就把理念世界與經驗世界對立起來。弗·謝·索洛維約夫指出,“當思維著的人把自己的思維和一般信仰區分開來,并使之與作為外在事物的這種信仰對立起來時,也就開始有哲學了”。因此,“西方哲學以作為智力的個人思維與作為權威的全民信仰的分裂為起點”。[2]
可以說,西方哲學的基本立足點是二元論或曰兩分法,即理念世界與經驗世界的兩分法,前者其實又可分為理性與信仰,后者則更多是現實。這種理性與信仰或者理念與經驗的二元論,均表明的是對立和分裂,而不是完整和統一,更不可能是融合。西方哲學界無論是承認這種對立,還是調和這對矛盾,其理論基礎都離不開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
到了17世紀,隨著以法國哲學家笛卡兒為代表的認識論推進,西方哲學界發生了“認識論轉向”,這種二元對立也隨之轉化為理性與自然的對立。無論是培根或者笛卡兒,都是把真理視為一種認識結果,即認識與對象的相一致,這里其實仍然是主體占主導的經驗主義。此后,康德、費希特、黑格爾都曾努力以不同的方式解決這一問題,但還是依然無法擺脫這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實證主義者們也還是只承認人所認識到的“現象”,而徹底否定外在物質的獨立存在。叔本華等確實提出了獨特的“意志”等非理性概念,但是他的“普遍意志”與“個人意志”之間依然存在著無法逾越的矛盾。
弗·謝·索洛維約夫認為,西方哲學囿于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無法企及“完整知識”的“一切統一”的理想境界,因此必須把理性與信仰、理性與自然、理念與經驗、知識與生命融合起來,把二元對立轉化為二元或多元融合,建立起完整知識體系的宗教人道主義大廈。弗·謝·索洛維約夫還進一步指出,西方哲學的危機只是西方文明的整體危機在理論上的反映。他表明:“人的真正本性呈現出三種基本存在形式:感覺、思維和能動的意志。”[3]因此,人類社會就存在著與此相關的三個領域:以情感為主體的創造領域、以思維為基礎的知識領域、以意志為主導的社會實踐領域。每一領域又均存在著從低到高的三個發展形態:在創造領域中先后是一般技藝、高雅藝術、體現絕對美的神秘;在知識領域中依次是實證科學、抽象哲學、神學理論,在社會實踐領域分別是經濟社會、政治社會(以國家為主導)、精神社會(以教會為主導)。
弗·謝·索洛維約夫還進一步明確:“社會領域的經濟社會主義,知識領域的實證主義,創造領域的功利主義的唯實主義,這些就是西方文明的最新成就。”[4]在他看來,這些成就實際上是低劣的,沒有前途的。他強調:“西方文明造就了生命的個別形式和外在材料,卻沒有賦予人類以生命本身的內在內容;它把單個的因素孤立起來,使它們達到只有個體才能達到的發展極限,卻使它們失去了與活生生的精神的有機聯系。”[5]弗·謝·索洛維約夫認為,西方文明已經發展到了盡頭,必然以新的文明來替換它,而新的文明必須與神圣本原相聯系。這才是人類生命的最高生存形式,也就是第三階段,即創造領域的體現絕對美的神秘、知識領域的神學理論、社會實踐領域的精神社會。體現絕對美的神秘與創造領域的其他兩個階段,即高雅藝術、一般技藝相融合,就構成了一個創造的有機統一體“完整創造”;神學理論與知識領域的其他兩個階段,即哲學和科學相結合,就形成了知識的融合體“完整知識”;代表精神社會的教會與社會實踐領域的兩個階段,即政治社會和經濟社會相整合,就組成了“完整社會”。貫穿這三個領域的靈魂顯然就是宗教神學。這是一個以自由神智學(完整知識)為基礎,以自由神權國家(精神社會)為社會形式,以神秘為最高藝術創造目標的人類完整機體的構成。
弗·謝·索洛維約夫指出,要探索真理,就必須以完整知識為基礎,“認識真理吧,真理會使你們自由”。[6]完整知識體系是由弗·謝·索洛維約夫開創的新型知識綜合體系。這一綜合體系融合了神學、哲學和實證科學三個不同的知識領域。從人類的認識途徑來說,其實也就把經驗主義、理性主義和神秘主義三種獲取知識的途徑融合了起來。這三者中,神學和神秘主義無疑是最重要的。弗·謝·索洛維約夫反復強調:“神秘主義就其絕對性質講,具有頭等重要意義,因為它決定著哲學知識的最高本原和最終目的;經驗主義就其物質性質講,可充當外在基礎;最后,理性主義因素即哲學因素本身,就其以形式為主的性質講,表現為整個體系的中介或普遍聯系。”[7]在希臘語中“哲學”一詞的意義就是“對智慧的愛”,而在弗·謝·索洛維約夫看來,智慧“不僅僅是指整個知識,而且還指道德完善、內在精神的完整性”。[8]弗·謝·索洛維約夫進一步表明,“真理本身、真正的完全真理必須和幸福、美、力量聯系在一起,因為真正的哲學是與真正的創造力和道德活動緊密聯系的,它們使人能夠戰勝原始自然并控制自然”。[9]
在弗·謝·索洛維約夫看來,形而上學是關于認識事物的本質,即真正的存在物的學說。但是,從他的觀點來看,什么是事物的本質,什么是真正的存在物呢?存在與存在物之間又有怎樣的關系呢?真正的存在就是我們可以直接掌握的現象。但是,就如同現象是不能沒有表現物一樣,存在也不能沒有存在物。存在物本身“既不是存在又是存在”,但是“它是存在著的物或擁有存在屬性的物”。因此,存在物就其本身而言或絕對原則就是存在的肯定力量,因為擁有物先于或高于被擁有物,那么,絕對原則就應該比所謂的超存在甚或是超力量、絕對存在物要更確切些。
絕對存在物、“絕對原則”或只是“絕對”不僅僅表達了“單一物存在于萬物之中”,而且也表達了“萬物存在于單一物之中”,也即萬物統一體。上帝就是絕對存在物,就是“萬物統一的主體”。然而,萬物統一本身“要求非單一的、多元的,在個別中的萬物存在;萬物本身也就是在個別中的萬物,有各自的特點,或說沒有任何東西是在統一之外的”。[10]因此,弗·謝·索洛維約夫指出了萬物統一體即上帝與萬物統一即世界之間的區別。
弗·謝·索洛維約夫在構建自己的完整知識體系之后,確定了萬物統一的“絕對本原”就是上帝。他指出:“充當一切真理之基礎的偉大思想在于承認所有的一切本質都是唯一者,這個唯一的東西不是任何實有或存在,但它比一切存在更深奧、更崇高。所以,一般來講所有存在都只是外表,它下面隱藏著作為絕對唯一者的真正存在物,這個唯一者構成我們自己內在的本質,所以超越一切存在和實有的我們,能直接感受到這個絕對實體。”[11]
在弗·謝·索洛維約夫的理論思想中,以“上帝”這一絕對本原為基礎的萬物統一,把神學、科學和哲學有機地聯系在了一起,形成自己宗教人道主義的基礎。
[1] 弗·謝·索洛維約夫:《完整知識的哲學本原》,載《西方哲學的危機》,李樹柏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95頁。
[2] 弗·謝·索洛維約夫:《西方哲學的危機》,李樹柏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頁。
[3] 弗·謝·索洛維約夫:《完整知識的哲學本原》,載《西方哲學的危機》,李樹柏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61頁。
[4] 同上,第184頁。
[5] 同上,第187頁。
[6] 弗·謝·索洛維約夫:《完整知識的哲學本原》,載《西方哲學的危機》,李樹柏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94頁。
[7] 同上,第211頁。
[8] Cоловьев Вл.Сочинения. В 2 т. Мысль.1990.Т.2.с.179.
[9] Там же, с.199.
[10] Cоловьев Вл.Сочинения. В 2 т. Мысль.1988.Т.1.с.710.
[11] 弗·謝·索洛維約夫:《完整知識的哲學本原》,載《西方哲學的危機》,李樹柏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4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