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約定，謝小白和趙樂天六點(diǎn)半準(zhǔn)時到達(dá)了距離住處不遠(yuǎn)的一家江湖菜館。進(jìn)了包間才發(fā)現(xiàn)，燕北飛沒來，只有劉青一人在等他們，手托著腮，似乎有什么心事。

聽到腳步聲，劉青忙站起迎接：“表哥，嫂子，快坐。”

趙樂天環(huán)視一下包間：“就你自己？燕北飛呢？”

劉青笑答：“他有事，我們不管他。再說，他不來可能還好點(diǎn)，你說是吧嫂子？”

謝小白訕笑一聲沒有正面回答。

劉青指著謝小白的肚子：“幾個月了？”

謝小白：“七個半月了。”

“那快了。”

“是啊，終于快卸貨了。你跟北飛也抓緊點(diǎn)啊，什么時間干什么事！”

劉青苦笑：“是，是。”

為解尷尬，劉青沖外面喊：“服務(wù)員，菜快點(diǎn)哈。”

菜很快就上來了，劉青還要了兩瓶啤酒，說好久不見，要跟表哥喝一點(diǎn)。

劉青說了到深圳之后的見聞，又問了謝小白火鍋店的事情，說在電視上看到你的身影了，那段辭兒說得真好。被人吹捧的感覺很好，尤其是吹捧到自己也頗為得意的地方。謝小白不無得意地講述了此次參加美食文化節(jié)的事，當(dāng)然主要內(nèi)容是那只大鍋。

謝小白在說的時候，劉青就一直微笑著看著她，最后給謝小白搞得都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才住了嘴。劉青就笑著說：“那嫂子以后的生意一定財(cái)源滾滾啊，還是我哥有眼光，來，表哥，喝一個，嫂子你就喝水哈。”

趙樂天舉起杯子與劉青碰杯。

其實(shí)謝小白心里很清楚，劉青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請客吃飯，所以剛才說到大火鍋那一段時，謝小白也深恨自己有點(diǎn)得意忘形。以至于在后來的整個飯局過程中，謝小白都幾乎沒怎么說話，她在等著劉青出招，自己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想到劉青從始至終，都是只談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劉青沒有失言，這頓飯確實(shí)是她結(jié)的賬。

從飯店一出來，劉青挎著謝小白的胳膊，像是閨蜜一樣，又說又笑，很顯親密。

劉青轉(zhuǎn)頭對走在身邊的趙樂天：“表哥，要不你先回去唄，我跟嫂子再聊會。”

趙樂天：“我也沒什么事，一起吧，當(dāng)護(hù)花使者。”

劉青：“嗨喲，我們兩個女的聊天，你湊什么熱鬧？”

謝小白知道趙樂天是擔(dān)心自己，但是她覺得趙樂天在的話，反而更影響自己的發(fā)揮，畢竟趙樂天太老實(shí)，于是也說：“你先回去吧，幫著周楠和艷艷一起收拾一下，明天咱們就回重慶了。”

“他們可能還沒吃完呢。”

“那你還不趕緊過去看看，給他們多加點(diǎn)兒菜，倆人帶了那么多同學(xué)過來幫忙，這幾天確實(shí)辛苦了，我這確實(shí)不方便，你是主人家，說什么也該過去敬幾杯酒啊。”

趙樂天覺得謝小白說得有道理，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堅(jiān)持。

兩位美女順著步行街走了幾百米，路上逐漸變得清幽，來到一張長椅前，劉青說：“小白，我們歇會吧。”

謝小白點(diǎn)頭：“肚子里裝著一堆貨物，是得歇會了。”

二人就在長椅上就坐。

昏暗的燈光下，劉青雙手交叉，按壓在自己的膝蓋上：“其實(shí)，我是有件事要跟你說。”

謝小白笑了：“我知道。”

劉青：“那你知道是什么事嗎？”

謝小白頓了一下：“大概猜得出來。”

“那你說說？”

謝小白沒回答，只是笑了笑。

劉青接著說：“你知道為什么今天北飛沒來吃飯嗎？”

“不知道。”

“因?yàn)樗X得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有什么不好意思？”

劉青吐出一口氣：“好吧，我就直說了。那五萬塊錢的事，北飛跟我說了。”

“五萬塊錢……”

劉青莞爾一笑：“小白，你婚禮上收的五萬塊錢，早就傳開了，誰不知道。”

謝小白：“你怎么知道那錢就是燕北飛給的？”

劉青：“你覺得還會有誰？”

謝小白沒有搭話，還只是笑了一下。

劉青接著說：“按著北飛的意思，那錢就是給你的，不圖回報(bào)。嗨，說來說去這事還是怪我，我跟他說，父母年齡都越來越大了，難保不會有個小病小災(zāi)的，總得留點(diǎn)錢在身邊防身，再說，以后我們也會有孩子，生孩子坐月子吃奶粉等等，也會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謝小白看著劉青，正色地說：“咱姑且不說這錢不一定是燕北飛給的，好，就算真是他給的，他想要回去也沒什么不對，可要錢的事，我覺得還是燕北飛本人來更合適一些，你說是吧？”

“你別誤會，不是那個意思。我跟北飛商量了，你現(xiàn)在畢竟正在起步，這幾天大火鍋又花出去不少，這會朝你要錢，肯定不是很地道。所以，我們的意思是，就當(dāng)是我們?nèi)牍闪耍院笥杏耍憔桶凑毡壤o我分紅，我覺得這樣可能是最好的辦法。”

謝小白點(diǎn)頭：“可以。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事情我要當(dāng)面跟燕北飛說清楚。”

劉青啞然失笑：“小白，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不相信我嗎？”

謝小白也抓著劉青的手：“看你說哪里去了，親里親戚的，我怎么會不相信你。可畢竟是一筆錢，還不少，我不能光憑你一句話就認(rèn)賬，今天一個燕北飛媳婦，那萬一明天再有個鷹南飛媳婦來找我，我怎么辦？”

劉青：“他親口跟我說了，就是他放的，他不好意思，我跟他是一家人……”

謝小白：“還是讓他自己來好些。事說明白，該咋樣咋樣，想要現(xiàn)金我給，想要股份我也給，這么多年你了解，我不是那種不認(rèn)賬的人，這樣做是為了免得日后麻煩。”

劉青心里像是被什么爪子撓一樣，想冒火但是又不能冒火，只能暗罵：“謝小白呀謝小白，幾天沒見，你還真是長能耐了，口封得夠死的！”

心里罵，臉上卻還掛著笑：“行，我跟他說。哎呀小白，你現(xiàn)在跟以前可大不一樣了。”

“什么不一樣了？”

“以前你可沒這么較真。”

“那是以前不懂事，你說是較真，我覺得這叫負(fù)責(zé)。”

劉青一笑，轉(zhuǎn)身離去。

謝小白倒是很想得開，其實(shí)不用劉青來提，自己本就打算這么做的。但是，依著自己這么多年對燕北飛的了解，他今晚不出現(xiàn)就很能說明問你，斷然不是劉青說的他是不好意思要帳，他是不好意思面對自己，而且，五萬塊錢的事，他一定沒跟劉青承認(rèn)，這一點(diǎn)，她從不懷疑。

燕北飛怎么想管不著，可謝小白有自己的想法，五萬塊錢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自己不能無緣無故就接了，算是借？算是入股？還是別的什么，總得有個說法才行，因?yàn)樗麖牟磺纷约菏裁础？墒沁@件事還真只能跟燕北飛單獨(dú)談，她也聽說了，劉青一直沒懷孕，是因?yàn)閭z人婚后一直沒同房。

謝小白真不愿意燕北飛這樣折磨自己，也折磨劉青。剛開始，她或許對他有恨，讓她連死的心都有，但是那股恨早就隨風(fēng)飄散了，她現(xiàn)在真誠地希望他能過得好。

她慢慢朝賓館的方向走，路過樓下的小賣部時，看到一個背影，謝小白禁不住心內(nèi)一動，還沒來得及走過去，那個背影已經(jīng)轉(zhuǎn)過來，正是燕北飛。

燕北飛手里拿著一包煙，正在往自己的口袋里裝，一看到謝小白，愣了一下，把頭一低，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逃。

“北飛！”

聽到喊聲，燕北飛站住了，背對著謝小白。

謝小白慢慢走上前：“你怎么沒來吃飯？”

“我有點(diǎn)事。”

“哦。少抽點(diǎn)煙，對身體不好。”

燕北飛看了看謝小白的大肚子，將手中的香煙丟在地上，用腳踩滅。

“你也住這附近呀？”

“是啊，就前面那個賓館，離美食街比較近。”

“那倒是，你這大著肚子，是得找近點(diǎn)的。”

“可醫(yī)生說每天要走兩萬步，我算了一下，今天好像還沒走夠。你有事沒，要不，陪我走走？”

燕北飛點(diǎn)頭，于是二人結(jié)伴前行，走得很慢，倆人中間隔著五十公分左右的距離。

開始的一段路，燕北飛一直沒說話，謝小白抬頭看看，自己住的賓館快到了，遂開口說：“我就住前面那個酒店。”

燕北飛：“我，我有句話想跟你說。”

謝小白：“你說。”

“我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誰都有選擇的權(quán)利，你本來也沒做錯什么，沒必要說對不起。”

“你這樣說我心里更難受。”

謝小白沒有接話，把腳步放得更慢，悠悠地說：“我快到了。”

燕北飛脫口而出，語速快而語氣低沉：“我當(dāng)初是被人設(shè)計(jì)了，劉青把我灌醉，然后就……”

“都過去的事了，不重要了。”

“然后她仗著劉金鎖，給我爸媽施壓，我實(shí)在受不了，才跟她結(jié)婚的。”

“劉青也不錯，好好珍惜。我現(xiàn)在跟樂天過的也不錯。”

“你是說你過得幸福？”

謝小白點(diǎn)頭，撫著肚子：“當(dāng)然，我馬上就要當(dāng)媽媽了。”

“我不信！”燕北飛嘶吼著：“你就跟這么一個榆木疙瘩，你能幸福？你騙得了別人，你騙得了自己嗎？”

“他是我丈夫！”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北飛，其實(shí)很多時候，我們都……”

“你不用再跟我說那些大道理！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幸福，非常幸福！那我告訴你，我不幸福，一點(diǎn)都不。我告訴你小白，從那天晚上之后，我再也沒跟她睡過，而且我還告訴你，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跟她睡！不是心眼多嘛，不是要跟我結(jié)婚嘛，我滿足她！”

謝小白已經(jīng)不想再勸他，此刻剛好來到賓館的大門口，謝小白也沒跟燕北飛告別，徑直朝賓館走了進(jìn)去。

推開旋轉(zhuǎn)門，謝小白赫然發(fā)現(xiàn)劉青就站在大堂內(nèi)的電梯間旁邊，雙手抱著臂膀，冷眼看著窗外。

透過玻璃，燕北飛正四十五度仰頭對著天空，恨恨地吐出一口煙。

謝小白也沒跟劉青打招呼，與她擦肩而過，進(jìn)入電梯。

謝小白進(jìn)來時，趙樂天正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電視上播放的是謝小白對著鏡頭的講述，趙樂天看得滿臉堆笑：“又重播了，這次咱家店生意肯定能好起來。”

謝小白坐到床上，不冷不熱地：“但愿吧。”

謝小白彎腰去脫自己的鞋子，但是肚子太大，不方便，趙樂天見狀，已經(jīng)快步過來，蹲在妻子身邊，替她脫掉鞋子：“你好像不是很高興，怎么了？跟劉青聊了點(diǎn)什么？”

謝小白搖頭：“沒什么。”

趙樂天哦了一聲，站起身子：“哎對了，劉青跟北飛也住這個賓館，周楠在樓下碰到他們了。”

“知道了，早點(diǎn)洗了休息吧。”

第二天，謝小白和趙樂天謝曉敏三人就回了重慶，躊躇滿志地準(zhǔn)備迎接新的開始。周楠神秘兮兮地跟謝小白說自己先不回去，要去辦一件大事，這件事要是辦成，說不定自己以后就星途平坦了。

謝小白知道周楠平時在一家拳館做兼職教練，寒暑假時更是如此。此次美食文化節(jié)也是逢自己休班的時候才過來幫忙，此時周楠口中所指，顯然不是這個。

謝小白臉色往下一沉，佯裝生氣：“到底什么事？你說不說？”

周楠：“我說，別瞪眼，我最怕你瞪眼了。”

梁艷艷插嘴：“別人找他去拍電視劇。”

周楠使勁點(diǎn)頭，在謝小白面前順勢打了一套漂亮的組合拳：“說不定我就是下一個李連杰！”

“這倒也是條路子，那就祝你早日成名。”謝小白走近，給周楠理了理衣服：“記得別跟人打架，與人為善，有事就跟姐姐打電話，我不在店里就在家。”

周楠重重點(diǎn)頭：“嗯”，然后拉著梁艷艷急速離去。

轉(zhuǎn)過一道彎之后，周楠步子慢下來，鼻子輕輕吸著。梁艷艷覺得異常，轉(zhuǎn)身看周楠，她發(fā)現(xiàn)周楠哭了。

梁艷艷慌了，忙攔在周楠身前：“咋了寶寶？”

周楠笑：“沒事。”

梁艷艷：“不行，你必須告訴我，到底咋了？”梁艷艷又換一種語氣：“寶寶，咱倆可是說好了的，什么事都不能瞞著對方，對不對？”

“對。”

“那寶寶快告訴貝貝呀。”

周楠不禁又苦笑一下：“說出來蠻丟人的。就是剛才我姐給我整理衣服，還有她說話的那股語氣，跟我媽媽簡直一模一樣。”

“你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咋了呢。跟你媽一模一樣你也不用感動的哭啊，反正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周楠吻了一下梁艷艷的眼睛：“貝貝你不知道，二十幾年前，我爸跑出去做生意，一走就不見了，就剩了我跟我媽。小時候，幾個孩子罵我，說我爸跑了，不要我們了，我生氣就跟他們打架，結(jié)果他們?nèi)硕啵掖蜉斄恕Ｎ覌屄犝f之后，從家里跑出來，對著那幾個小孩，一人幾個耳光。說真的，我從來沒見過我媽跑那么快過。”

“這種情感，我能理解，你媽是怕你心里有陰影。”

“是，我知道。從哪以后，我媽告訴我：但凡有人敢欺負(fù)你，就打他，只要不打死，都沒問題，出了事媽替你擔(dān)著。但是我姐說‘別跟人打架’！”

“以后對她好點(diǎn)。”

“那是必須的，我姐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媽之外我最親近的人。”

梁艷艷仰著臉，撅著小嘴看著周楠：“那我呢？”

“聰明的女孩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我會用我的一生去呵護(hù)你。”

“我也是。親一下！”

周楠四處看看：“大街上。”

梁艷艷甩胳膊撒嬌：“親一下嘛！”

周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親了梁艷艷一下，像偷一樣。看看沒人注意，他膽子大了一點(diǎn)，伸出右手在梁艷艷的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唱著：“光光頭上，三根毛，圓圓屁股，往上翹……”

“流氓！”

“流氓是吧，一會到房間讓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流氓。”周楠朝四下看了看：“你等我一下。”

說完，周楠跑進(jìn)了路邊的一家藥店，再出來的時候，褲子口袋里鼓起長方形的一塊，比煙盒略大。

周楠眉飛色舞地牽起梁艷艷的手，看來他的心情確實(shí)不錯。

“對了，你爸到底怎么回事？沒聽你細(xì)說過。”

“我也不知道，我媽懷著我的時候他就走了。聽我媽說，那時候我們家很窮，他倆經(jīng)常吵架，一吵架我媽就哭，我爸就喝酒。有一天村里來了個廣東人，來收藥材，說話誇里誇氣的，可當(dāng)時人家抽的就是過濾嘴的煙，可把我爸他們那幫子老爺們給眼饞壞了。我媽說，那天晚上，她半夜醒來，看到我爸還坐在椅子上，地上扔了一地的煙屁股。可是等早上起來吃飯的時候，我爸就不見了。”

“也沒留個字條，留句話？”

周楠搖頭：“沒有，就那么走了，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這么多年一直沒跟你們聯(lián)系過？”

“沒有，從來沒收到過一封信、一個字。我媽找了很久，托人打聽，報(bào)警，能想的辦法都試了，沒有結(jié)果。你知道嗎，小時候，每聽到別的小孩喊爸爸，我就好羨慕，我覺得我跟我媽被拋棄了，我寧愿他打我，我也想要爸爸。”

“好心疼寶寶。”

周楠喊著淚：“沒事，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其實(shí)，我跟我媽都覺得，他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但是我奶奶相信他還活著，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現(xiàn)在各個方面都更先進(jìn)了，還有網(wǎng)絡(luò)，找起人來會越來越快。”

“希望能早點(diǎn)找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