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論無意味:后物質時代的意義消減
- (意)馬西莫·萊昂內
- 1741字
- 2020-05-28 18:32:08
1.6 結論
反思無意味符號學的重要性不僅是為了回答這個問題,而且也是為了讓人們認識到學術官僚主義只是數字異化中的冰山一角。當今多數大學教授之所以如此緊張,是因為學術官僚主義在某種程度上似乎是難以理解的、可笑的甚至是可鄙的;但從外部視角來看,它們又是意味和無意味之間區別的體現。當然,也有一些有自我毀滅傾向的學者是擁護數字官僚主義的,他們甚至把它融入同事們的空閑時間里。幸運的是,始終有例外,這些人可能早已不再是學者,或者從來都不擅長于此。反之,大多數大學教授意識到,當他們可以就一個深入的話題和學生討論時,當他們能讀一本新書時,當他們花時間在文章中構思出的一個漂亮句子可能長存于世時,他們的生活會變得多么明亮。當然,他們也能感受到被迫執行無意味的數字任務的暴力。從意味到無意味過程,這種體驗的緊張感頗為有益,同樣有益的是人們意識到事物不應當是理所當然的模樣,它們可以變得更好。抗議、移民以及哲學以不同的方式指向幸福,難以忍受的痛苦、災難、不公和剝削。
然而,對大多數人來說,符號生存的本能早已消失,這種本能被打造成了無意味的數字生活形式。人們為了更有意味地生活,甚至再也意識不到這種無意味。20世紀60年代,烏托邦思想家夢想有這樣一個世界:沒有創造力就沒有工作,沒有工作就沒有創造力。然而,在當今的條件下,期望每個人都有機會過上有創造性的生活,可能不僅是空想,甚至帶有一些負罪感。因為,它在某種程度上掩蓋了這樣一種認知:今天,大多數人的生活不僅缺乏創造性,而且也無意味。這種所謂的創造性,只存在于為了完成數字活動而每日消耗的時間與精力中,而這些活動則完全無視其在某方面所代表的意義以及指向的對象。
符號學必須聲討人類生活中的無意味,同樣,也必須強烈地指責生活中所有的安慰劑。人們渴望從意味中得到滿足:想要從數字社交網絡的曝光中獲得自我滿足的微小刺激;當陷入包含宗教激進主義、迷信和蒙昧主義的非理性“頑固思想”時,人們渴望它,并通過迷戀消費帶來的誘惑獲取它;人們渴望停留在某一個黃金時刻,在這一時刻,他們最終會相信自己的努力具有意義,對某些人有意義、在某方面對某些人而言有意義。符號學不能也不必教導我們關乎生存的意義,但它可以而且必須警告死亡的意義。
在大多數人類活動中,官僚主義的囂張氣焰與社會生活的日益數字化有著密切的關系,許多人類部落正在屈服于烏托邦。他們認為通過數字演算,會把現實排列成一個可量化參數的網格,從中獲得存在的意味。然而,數字是一種可以與環境進行恰當互動的特殊符號工具,它把整個社會現實變成了巨大的數字運算的競技場的烏托邦,這也注定會變成一個反烏托邦。事實上,意味的屬性并不源于對符號習性的無意識處理。相反,它源于符號化過程的創造性再生。例如,學術界并不是通過將學生的態度轉化為統計數據來改善學術生活。統計數據是有用的,但面對面地與學生交談絕對更為重要。總的來說,在日益被數字序列所主導的世界里,重新激活的意味,需要以不同的形式勇敢地回歸物質世界:面對面地與某人會面,而不是向他或她發送數字信息;欣賞風景,而非一味地拍攝數碼照片;用手寫作,而不依靠數字設備進行繪畫;在嘗試將它們歸類為數字集群之前,先要欣賞現實的奇特性。這并不是說,要放棄數字化帶來的巨大好處,而是要平衡社會生活的新自動算法和物質性的驚奇發現。然而不幸的是,這種對物質性回歸的呼吁聽起來已經很老舊了,或者被流行數字營銷及其偽物質擬像所盜用和出售。要想擺脫數字官僚主義的無意味性,不僅需要完全接受演算式的烏托邦的局限性,還需要接受這種烏托邦在被視為反烏托邦時,所產生的新的暴力反應以及徒勞的迷戀。
因此,下一章的主題是“無意味的網絡蠻噴”,將聚焦于一個特別令人不安的社會現象,即當今數字對話中網絡蠻噴的出現和擴散。當從符號學角度對其進行解釋時,就會發現它涉及無意味這一主題。在數字世界的新社會和符號領域中,網絡蠻噴是對無法獲得令人滿意的個人和社會身份事實做出的激烈反應。然而,這種暴力行為并不是身體上的,而是虛擬的:它擾亂了合理對話的框架,以大聲抗議日常數字化存在中意味的缺乏。因此,它不應該被簡單地譴責,盡管在主流道德術語中,它常常是卑劣可鄙的,但它可以被解讀為對當今世界社會關系數字化所造成的意味缺失的非理性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