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不。”蘇蔓蕾徹底地惱怒了，站起來用力地拍了拍桌子，說話聲十分尖銳：“怎么，一個不入流的作家你也要替她說話？你們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殊關系，你是不是忘記了你答應過我什么嗎？”

楚瀟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語氣冷了下來：“蔓蕾，夠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我耍小孩子脾氣了嗎？”蘇蔓蕾哼了一聲，立刻轉身跑出了餐廳。

餐桌上白瓷杯里散出濃香的咖啡味道，裊裊的熱氣正向上飄著，楚瀟一的目光呆滯地看著杯子，心底頓時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下午一點。

紀墨聊在北希和文梓宸兩個人強勢的壓迫之下，被推上了床，還被威協說“如果文梓宸不叫她吃晚飯，不許從床上下來”云云的。

冬天還真是冷啊……

紀墨卿在鉆進被子時這樣想著。

客廳里頓時安靜了下來，只聽得到文梓宸輕輕敲擊鍵盤打字的聲音，看到網頁上公布昨天第一書城簽售的照片時，他微笑了一下。

北希回到家中也立刻打開了電腦在紀墨卿官方網站上查看關于在第一書城簽售的訊息，看到幾條報道簽售盛況的信息后，又點擊進了論壇里，煞時，他的手僵住了——

紀墨卿拒絕為讀者簽名！

新生代才氣美女作家目中無人！

紀墨卿的經紀人稱下周到新華購書中心簽售，據可靠人士透露紀墨卿根本就沒有這個安排，新華購書中心也從未聽聞這件事！

紀墨卿欺騙讀者！

叫罵的帖子居然滿滿地占了一整個論壇首頁版，并且都置頂加了紅字，訪問及回帖子的人數也正陸續地上升著。

冬天真的很冷啊。

不只天氣冷，人心也很冷。

紀墨卿家中。

文梓宸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上滿版叫罵的帖子與新聞，面無表情，連放在手邊的手機連續振動了好幾次也不曾查覺到。

因為紀墨卿需要休息，他將手機設為了靜音，只開了振動。

幾分鐘后，他終于拿起了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官方網站上面的帖子是怎么回事，昨天的簽售不是進行得很順利嗎？”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是極奇的憤怒，聲音大得讓他的耳朵生出痛感。

文梓宸深吸了一口氣，鎮定地回答：“那只是無聊的人發的而以，過幾天就沒事了。”

“還有，紀墨卿有到新華購書中心簽售的安排嗎？”那人又大聲地問道。

“行程上是沒有，但是昨天她確實公布說要到新華購書中心簽售。”文梓宸說話地聲音極小，握住手機的用力卻大了幾分。

“既然沒安排那為什么要說簽售？”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更憤怒了，“你們是在炒作嗎？我們是全國規模最大的青春文學出版社，我不希望和我們簽約的作者陷入這種不守信譽的丑聞之中！這會影響到我們公司的聲譽。”

“絕對不是炒作，”文梓宸有一些激動了：“她只是想讓每一個喜歡自己的讀者都能如愿！可是身體狀況不允許她……”

“身為她的經紀人，難道這一點小小的事情都沒有辦法擺平嗎？”

“可是……”文梓宸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只聽到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一句“明天，我不希望在官網上還看到這樣的消息”后，電話那邊就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了。

紀墨卿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房間里的門沒有關緊，仔細地看是可以看見文梓宸的身影的，他正垂著頭坐在沙發上，看不清表情。

偌大的房子里太過于安靜了，電話里所講的內容一字不落地紀墨卿全聽見了，突地她縮了縮身體，又一頭鉆進了溫暖的被子里。

寂靜的房間里蔓延著一股寒氣，應該因為是窗戶沒有完全關緊吧。

【十】

官方論壇上謾罵紀墨卿的帖子置頂持續了一個星期，每一天都有無數網民瀏覽貼子留言，偶爾有一些維護紀墨卿的讀者出現，但發出的帖子也很快就沉下去了。

而紀墨卿本人卻沒有作出任何的回應。

“已經到了。”

車平緩地停靠在了路邊，紀墨卿伸出手準備去開車門，眨眼間，一只溫暖的手覆上了她微涼的手，紀墨卿抬眼對上了他暖暖的目光。

“等一下。”文梓宸拉了拉她的衣領，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圍巾系得更緊了一些，“這樣會暖一點，感冒才剛好，不要復發了，我會擔心的。”

紀墨卿只看了一眼，推開車門一只腳已經踏了出去，冬天真冷，寒冷的風吹著她的臉頰如刀割一般的疼了起來。

“墨卿。”

剛踏出一腳又被他叫住了，紀墨卿抱著筆記本站在車門邊回頭看他，目光微怔。

“新華購書中心的簽售活動我已經正在安排了，你不用擔心，一切我都會解決好，你放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等一會還要再去那邊安排，下課之前打電話我來接你。”

輕輕一個點頭，下一刻紀墨卿已轉身走開。

兩個人在一起相處久了，有一些事情不用講出來心中自然就會明了，雖然這些天他對她絕口不提這件事情，但是他也相信，她心知肚明。

而他可以做的，就只是保護她。

楚瀟一看著迎面走過來的紀墨卿，腳步停了下來，而紀墨卿似乎是沒有看到他一樣就這樣走著，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的手突地莫明一松，一本書便從懷里掉了出來。

安靜的早晨，隨著這一聲響，似乎近處已經有幾道目光朝這邊看來。

正準備彎腰去撿，卻有一個只手更快地撿起，遞在她面前：“給你。”

“謝謝。”如同沒有一點的感情一樣，紀墨卿把書再次抱在懷里，漠然地轉身就走，絲毫不理會楚瀟一微微僵住的表情。

她低著頭，腳步緩緩地向前走著，默數到第十個腳步時，楚瀟一在身后叫住了她：“紀墨卿。”

聽到這一聲呼喊，紀墨卿停下卻不轉身。

“我看到這幾天網頁上有很多關于你的帖子。”楚瀟一頓了頓繼續說道，“帖子上說的事情都不是真的，只是那些人故意炒作罷了。”

抱著筆記本和書的力氣重點幾分，一個回頭便撞上了楚瀟一的目光，那深黑的眼底仿佛隱藏著她看不清的情愫，緩緩開口，問道——

“你是誰。”

平平淡淡的話語，楚瀟一隱約只覺得她和他第一次見到時的感覺不一樣了，仿佛已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冷漠得不可親近。

“我叫楚瀟一。”他的聲音也很低。

“如果我說那是我自己在炒作呢？”紀墨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長發被風吹得飛揚起來，冷風呼呼地滲進了衣領之中，有些冷。

楚瀟一竟笑了起來，笑得格外地好看：“不是你說的這樣。”

“你憑什么說不是。”紀墨卿皺緊了眉頭。

“因為我相信你是一個不需要靠炒作來提高名氣的作家。”

“又為什么相信？”紀墨卿再問。

“因為從一本書里面是可以看到一個人的心。”他的聲音十分的篤定從容，仿佛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天生就是能讓人承認的。

——相信你是一個不需要靠炒作來提高名氣的作家。

——因為從一本書里面是可以看到一個人的心。

“但是你的相信，并不能改變什么，難道你不了解嗎。”紀墨卿的聲音冷到沒有一絲溫度。

【十一】

你知不知道，天黑了會出現什么。

星星和月亮。

而除了這些還會有什么呢？

還有你。

為什么。

因為在我心底里的這一片天空之中，寫滿了你，寫滿了星辰。

你就是我心中的星塵。

【十二】

只要一個轉身，便不會再看見你了。

只要一個轉身，便可以將所有的一切都拋棄，包括愛情，親情，友情，所有的所有，都會不復存在。

明明剛剛打電話說好十分鐘就趕過來的，為什么已經過了三十分鐘了還沒到？

抬起頭，天空里微微的陽光被陰云擋住了，空氣里沒有一絲暖意，寒風吹著長發飛舞，迷離的雙眼里不知道是在看著哪個方向。

緩緩地伸手拉緊了圍巾，一抬眼間，正好看見楚瀟一和蘇蔓蕾走了出來，紀墨卿立即轉過目光看向了另一邊。

還是沒有看見車的蹤影。

再轉過頭去，卻只能看得到另一個方向，他和她牽手走遠的身影。越走越遠，遠到她無法再看見，遠到她無法再能觸摸的距離。

紀墨卿收回目光，拿出手機正準備給文梓宸打電話，在打開“電話薄”的一剎那，手機強烈地振動了起來，一個陌生的號碼在屏幕上閃閃爍爍。

這個手機上面只存有文梓宸的手機號，也從未有過陌生號碼打進來，而她，從來都沒有接陌生來電的習慣。以為只響一聲就會停下來的，卻不料手機一直吵鬧個不停，連續著響了好幾分鐘都未見打電話的人要停下來的意思。

終于，她按下了接聽鍵。

“你好，我這里是第二人民醫院，請問你是不是文梓宸的家屬？”

“我是他朋友。”握住手機的手指加重了力度，指尖也稍稍泛白了。

“你好，事情是這樣的，你朋友文梓宸出車禍了，現在昏迷在醫院里需要住院，如果方便的話，請你過來辦一下住院手續，謝謝。”

有那么一刻，紀墨卿有些找不回自己的聲音，直到電話那頭的人又叫了她好幾句，她才說一聲：“……好的。”

掛了電話，她立刻攔了一輛車向第二人民醫院飛馳而去。

第二人民醫院。

走在醫院的長廊里，那種陰森森的感覺一直沁入她的神經之中，消毒水的味道太過于刺激了，若不是文梓宸住院了，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走進這樣的地方。

403號病房。

紀墨卿輕輕地推開了門，就有一道目光很準確地鎖定在了她身上。

文梓宸半躺在床上，頭上包扎著一層層厚厚的紗布，額頭上的血已經隱隱地滲了出來，他起初是十分意外的表情，但不一會了就換上了淡淡的溫和笑意，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一樣：“墨卿，你怎么會來這里的？”

紀墨卿停住腳步卻不走進來，只是靜靜地倚在門邊看著他，思緒一瞬間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出了車禍的自己也是這樣躺在病床上，滿臉蒙著白紗布的樣子是那么的可怕。

若不是他們，她那個時候怎么可能發生車禍呢？

若不是那場車禍讓她毀了容，她又怎么會換掉了那張和媽媽相似的面孔？

心底頓時一陣抽痛，苦澀難忍。

見她一直都沒有動，文梓宸有些擔擾地叫她：“墨卿，你怎么了？”

紀墨卿回過神來，冷聲冷氣地道：“我只是來看看你有沒有死。”下一刻她就已經坐在了病床邊，眼睛里全是責備，“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會在醫院里。”

聽起來是問句，卻十分像是命令。

“只是小事而以。”

“是嗎。”紀墨卿認真地看著他的眼，“是這樣的嗎？出了車禍還是小事情嗎？文梓宸，如果你死了，我的簽售會要怎么辦；如果你死了，我的行程要誰來安排；如果你死了，還有誰會半夜來看我，擔心我的死活。”

“句句都說我死……”文梓宸無聲地一笑，“看來我不死不行。”

紀墨卿不理會他玩笑似的話語，繼續說道：“文梓宸，你是笨蛋還是白癡？怎么一點都不注意，一點都不小心呢，到底有沒有為我想過？”

文梓宸被她的目光震住了，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這個樣子毫無疑問地讓我想到了那一年的自己，若不是你，我恐怕已經不在了。”她的聲音漸漸低了。

“所以我拜托你，只許一次，我只允許你放縱自己這么一次。以后，你若是再出這樣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仿佛是心底里最柔軟的地方被她的話語刺激到了一般，文梓宸雙手用力地帶過她的肩膀，微熱而有些蒼白的唇立刻附上了她的額頭，落下一道輕而緩地親吻，然后動作溫柔地松開，低低地地叫喚著她的名字：“墨卿，我好高興你這樣說……”

紀墨卿的身體頓時僵住，手指如同石塊一般不再動彈，她轉過頭看向窗外。

兩個人的氣息靜靜地和著漸漸加快的心跳一起在空氣中流動著。

越是寂靜，越是混亂。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映在了她完美無缺的面容上，就算是他早已習慣了她這樣的安靜，卻也在這一刻變得不安起來。

剛才他……親吻了她……

這是他們長久以來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啊……

良久。

他見她不說話，有些不安地開口叫了她的名字：“墨卿，我是……”

“我已經辦好了住院手續，你通知你的家人了嗎？他們知道嗎？”

文梓宸一聽，愣住了，他搖了搖頭道：“還沒有，不需要讓他們知道，墨卿，我只不過心里擔心你，路上趕得很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而且我只是輕微的腦震蕩，沒有必要住院的，何況明天在新華購書中心的簽售活動我需要和你……”

“你都安排好了嗎？”紀墨卿的聲音突然變得柔柔的，眼眸里似也溫柔地微笑，竟有一刻讓他認為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感覺錯了。

“已經全部都安排好了。”

“既然你已經全部安排好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就住在這里好好休養吧。”說完，紀墨卿就已經站了起來背對著他，“阿宸，其實沒有你，我一樣也可以自己安排的。”

是的，沒有他，她當然可以。

可是如果沒有她，他卻什么都做不了。

不想再多說些什么，這么久了，他對紀墨卿的行事風格已經十分的了解了，她就是這樣的我行我素，毫不在意。

再回過神，紀墨卿已經走到了病房門口。

“明天周六，簽售會從上午十點開始下午兩點結束，如果可以，讓北希陪你一起去啊。”她一個人去，他實在不放心。

紀墨卿回頭看了他一眼：“北希他又不是我的經紀人，沒有義務陪我去簽售會。文梓宸，麻煩你快一點好起來。”

只是過了一秒鐘，那高挑絕美的身姿已從他眼里消失不見。這一刻，文梓宸他明白了，在屬于她的那個世界里，并不是只有那一個人會以特別的身份存在——

世界里的某個角落里，還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