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蘇農世聽到“銅靈”兩個字時，只覺得心臟狠狠地一顫，緊接著渾身寒毛豎起，徹骨的寒意從頭頂貫徹到腳尖。蘇農世從未聽說過銅靈，但此時聽上去卻無比的熟悉和讓人恐懼，這兩個字給他的感覺，就像夢境中那個永遠能找到他的鹿頭人。

“我說，你遇到了銅靈。”來人在距離蘇農世十丈遠的地方站住，土坑中火堆的光只能把這個人微微照亮，他的面容依舊被黑暗遮蓋。密集的落雪中，隱約能看見這個人的左手拎著一個長條形的盒子，披著的斗篷隨風搖動。

“‘銅靈’是什么？”蘇農世的目光疑惑且畏懼，此時的他直勾勾地看著對面的人影，身軀微微的顫抖著。

“不用過于緊張，突厥人。”來人的目光停留在蘇農世身上。他伸手指了指握著馬刀的蘇農勃哥塔，說道：“讓他把刀放下，我再告訴你。”

蘇農世回頭，猶豫地看向蘇農勃哥塔。還沒等蘇農世說話，只見蘇農勃哥塔抬手把蘇農世扒拉到身后，上前跨出一大步，用馬刀的刀尖指向對面的人影，聲音低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偷聽我們的對話？”

“不是偷聽，只是剛好路過。”來人說道，“我沒有惡意，你先收起武器，我們可以坐下來談一談。以我的經歷和見聞，或許能解答你們對于‘銅靈’的疑惑。”

“我怎么相信你？”蘇農勃哥塔依舊警惕，手持著馬刀，緊繃的身體沒有任何放松的意思。

來人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自言自語道：“向人解釋還是太費事了，這果然不是我的強項。”

說著，這個人忽然伸出左腳，在雪地上猛地一掃，一片扇形區域里的積雪驟然揚起。激起的雪形成了白色的屏障，就在這一瞬，這個人的身形消失在蘇農世兄弟的視野中。

“他要干什么！”蘇農勃哥塔大吼道，圓睜雙眼四下看去，試圖尋找這個人的影子。他一手拉著蘇農世快步后退，另一手將橫馬刀緊緊地橫在胸前。

突然，剛才那個來人的身影出現在蘇農勃哥塔的背后，來人重重地把左手的長條形盒子插在雪地中，接著在盒子的頂端一按。只聽得機關啟動的“嘎啦啦”的聲響，盒子打開呈扇形，來人伸手進盒子，拔出了一柄三尺長的短劍。

“阿查，背后！”蘇農世聞聲回頭，恰好與來人四目相對，大驚失色道。

還沒等蘇農勃哥塔反應過來來人手起劍落，伴隨著金屬撞擊的轟鳴，蘇農勃哥塔手中的馬刀被硬生生地從刀譚處斬斷。

來人緊接著抬肘磕在蘇農勃哥塔的手腕，只剩刀柄的馬刀脫手而出。不等蘇農勃哥塔做出反抗，來人一翻手腕，冰涼的劍刃擔在了蘇農勃哥塔的脖頸。

“蘇農世，快跑！”蘇農勃哥塔用渾身的力氣把蘇農世推離自己的身邊，吼聲震耳欲聾。

巨大的力量讓蘇農世踉踉蹌蹌地前撲，接著摔倒在雪地上。蘇農世回頭看向來人，驚惶地喊道：“別，別傷害阿查！”

“看見了么，現在的我隨時可以取走你的性命。”來人看著蘇農勃哥塔的側臉，聲音平靜。

“你到底要做什么？”蘇農勃哥塔大口呼吸著，心臟“砰砰”的快速跳動。

“不做什么，只是讓你們相信我，我沒有惡意。”來人說著，收回了手中的短劍，他不緊不慢地轉身，把短劍輕輕地插回盒子中。

來人在土坑旁坐下，回頭看了看臉色慘白的蘇農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空地，說道：“坐下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就像以前的我一樣。”

蘇農世和蘇農勃哥塔默然地對視了一眼，兄弟兩人都說不出一個字，剛才的一霎那關乎生死，此時的兩個人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他們只是知道，只要來人握劍的手稍微加力，就可以直接讓蘇農勃哥塔血灑當場。

但來人并沒有這樣做。

那這個人，或許真的沒有惡意吧？蘇農世在心底問自己道。

蘇農世緩步來到蘇農勃哥塔的身旁，他看見蘇農勃哥塔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坐在火坑邊的來人，正努力平復著呼吸，看來蘇農勃哥塔真的經受了生死的考驗。蘇農世的心忽然的觸動，原來自己的哥哥真的為了保護自己而不顧生命，雪花落在蘇農世的眼中，讓他的眼睛變得晶瑩，他伸手按在蘇農勃哥塔的肩膀上，低聲說道：“阿查，我們過去吧。”

蘇農世和蘇農勃哥塔兩人在來人的右手側坐下，蘇農世靠著來人而坐。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來人，明亮的火光下，蘇農世終于看清了來人的面容和裝束。

這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臉色白皙，長得劍眉星目，不是突厥人，卻是一幅漢人的模樣。這人沒有戴帽子，挽著的發髻上落滿雪花，他披著褐色的斗篷，斗篷下露出黑色的貂皮，腰間鼓囊囊凸出一塊，似乎是系著隨身的行囊。此時的他正看著面前燃燒的干柴，被映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童啟云，是南邊齊國（南北朝中的北齊）的漢人，也是個浪跡天涯的人。”童啟云說道，“我本要前往杭愛山最西側，就是你們突厥人稱為‘克什’的山峰。當我正穿過腳下的這塊坡地時，看到了你們這里的火光，就趕了過來，無意中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漢人？”蘇農世的語氣透著驚詫。

“沒錯，漢人。”童啟云回頭看了看蘇農世，“你不也是漢人么？”

“不，不是。”蘇農世連忙否定，他從小到大總是被族人視為異類，正是因為他長著一張漢人的臉。蘇農世解釋道：“我是蘇農部的人，是突厥人。”

童啟云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其他的，接著說道：“我聽到了你說的鹿頭人，那不是你們族人信仰的‘珠昆’，而是名為‘銅靈’的守護者。突厥人，你知道銅靈是什么嗎？”

“不知道。”蘇農世搖頭道。

“銅靈是守護黑龍骨骸的衛士，共有十二個，分布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它們與一個流淌著龍血的薩滿締結了契約，犧牲掉自己的靈魂，只留一幅強大的軀殼，終日守護在埋藏黑龍骨骸的墓葬旁邊。”童啟云說道，“這些銅靈原本是那個龍血薩滿的守護神（薩滿教中的薩滿都有自己的守護神靈，一般都是自然界的動物），戴著鹿頭、狼頭、蛇頭等獸頭的面具，后來成了沒有靈魂的傀儡。你夢見的鹿頭人，確切的說是戴著鹿頭面具的人，正是十二銅靈其中之一。”

“等等，你剛才說……龍？”蘇農世的眼中帶著不可思議，“我沒聽錯吧，還有‘黑龍’的‘骨骸’？”

“沒錯，龍。”童啟云看著蘇農世的雙眼，神情毫無玩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