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雖然刺眼，但蘇農世在閉眼之前卻有一種錯覺，這些白色的光，讓他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圣潔的感覺。

就像一束圣光射入深淵，所有的黑暗和恐懼都被驅散。

“巫師，可以睜眼了嗎？”蘇農世大叫道，耳畔邊全是連續不斷的“咔嚓”聲，他緊閉著雙眼，只覺得自己隨著周圍一起震顫。

“你不是不怕么，睜開眼睛自己看。”巫師的聲音壓過一切雜音，從頭頂傳來。

蘇農世的手依舊擋在眼前，緩緩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他是害怕剛才強烈的白光刺傷眼睛。但在他睜開眼睛的一瞬，他愣住了，剛才的光芒已經消失不見，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茫茫的夜色。

蘇農世一下子把眼睛全睜開，擋在眼前的手也拿了下來。他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山坡上，山坡下的群山和曠野一片積雪的白茫茫，昏黃的圓月掛在對面的地平線上方，深藍色的夜空沒有一朵云，也看不見一顆星斗。

冰冷的空氣包裹著蘇農世，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他向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正處在山坡的中央。蘇農世忽然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這個地方，好像就是他在現實的世界中，杭愛山西南方向的那片山坡。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又回來了？

蘇農世剛想呼喚巫師，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在頭頂上空飛了過去。他連忙抬頭望去，只見在夜空的深藍色背景下，有一個亮紅色的光點流星般劃過，這個光點在蘇農世的頭頂上空迅速的掠過，斜斜的墜向山坡上方的平坦處。

“那是什么？”蘇農世拔腿向光點墜落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叫著問巫師。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而來的力量抓住了蘇農世的腰帶，好像一只無形的大手，把他直接從地上拎了起來。與此同時，沙啞的聲音從半空傳來，“我送你過去看看！”

話音未落，蘇農世就覺得自己被這股力量帶著飛向山上，就像一個透明的巨人拎著他向山坡之頂狂奔。這片山坡原本沒有風，但此時蘇農世的飛行速度之快，讓他感覺兩耳全是“嗚嗚”的風聲，撲面而來的寒風幾乎壓得他喘不過來氣。蘇農世睜不開眼，五官都被風吹得扭曲，他的嘴里灌滿了風，發出含糊不清的慘叫。

這感覺太刺激了，如同騎著大鵬鳥從天空俯沖下來，蘇農世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被甩在了身后，連靈魂都跟不上他的身體。

雖然他現在好像就是靈魂的狀態。

也就是一眨眼的時間，蘇農世就飛到了山坡頂上的曠地，他被這股力量一下子扔了出去，就像被巨人丟出的一個破爛包袱。

蘇農世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巨大的慣性帶著他翻滾出七八丈的距離，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震出來，渾身骨頭都要摔得粉碎。

這不是虛構出來的世界嗎？我不是在自己的腦袋中嗎？怎么還要吃這么多苦頭？蘇農世的腦袋被摔得嗡嗡直響，心中叫苦不迭。

“巫師，你要我的命啊……”蘇農世顫顫巍巍地爬起來，這么激烈的撞擊他竟然沒有受傷，不過也難怪，這本來就是巫師在蘇農世的腦袋中架構出來的幻境。

“看對面。”巫師沒理會蘇農世的話，只說出這三個字。

蘇農世愣了一下，按照巫師的所說抬頭看向前方，當看清的一瞬，他呆住了。

就在蘇農世的面前，一百步左右的距離處，有一個極其巨大的隕坑。這個隕坑呈完美的圓形，直徑看上去有近兩百丈，邊緣處泛著熔巖般的紅光，好像剛剛經受了極致的高溫。隕坑周圍地面的積雪全部融化，從邊緣處向外延伸出十幾丈，露出的土地上長滿豐盛的枯草，顯然這個地方是一片冬牧場。

隕坑很深，里面黑乎乎一片。蘇農世探頭向里望去，只能看見坑中隱隱有暗紅的光閃動，閃動的頻率就像人在呼吸一樣，緩緩的變明又變暗。除了這一點極其微弱的光，蘇農世再試圖看見別的東西，卻完全被黑暗遮蓋，什么都看不清楚。

難道這就是剛才天上的那個光點？它墜落在這里了？蘇農世心中暗想。

對面忽然傳來了嘈雜的人聲，夾雜著蹄聲和馬嘶。蘇農世連忙把視線移向對面的平地，只見一群人來到了隕坑的邊緣，有的騎馬有的步下，他們中有些人打著火把，另一些人手持長槍或彎刀，無一不探著腦袋看向黑漆漆的隕坑。

這是些什么人？蘇農世心中奇怪，這些人看上去不像蘇農部落的人，更不像突厥人。雖然離得很遠，蘇農世還是能夠辨別出這些人的著裝，似乎是隸屬突厥的某個部落，但究竟是哪個部落，蘇農世就無從得知了。

按說這個地方就是杭愛山的西南，蘇農世絕對不會認錯，蘇農部落經常在杭愛山的附近遷徙，他對杭愛山一帶的地勢還是比較熟悉的。但據蘇農世所知，杭愛山一帶只有他們蘇農部落一個貴族部落，再沒有其他附屬突厥的異姓部落。這些活動在杭愛山附近的人，又會是什么身份？

一個尖銳的男聲忽然在夜空中響起，不知說的是哪個部落的語言，蘇農世只聽到這個聲音，卻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這個男聲落下后，對面的人群緩慢地向兩側分開，顯然是給什么人讓路。在人群讓出的道路中，走出了一隊奇怪的身影。

蘇農世定睛觀望，只見這些身影的最前面是一個臃腫的人，服飾的顏色五彩斑斕，頭戴遮面簾，拄著一根金閃閃的手杖，看樣子是個薩滿。薩滿的旁邊是一個瘦削的老人，須發皆白，彎著腰，右手旁有人攙扶著。因為距離太遠，蘇農世怎么也看不清這些人的長相，尤其是那個帶著遮面簾的薩滿。

最吸引蘇農世注意的，是薩滿和老人身后的十二個高大的人，這十二個人比正常人高出半截身子，披著褐色的斗篷，也是看不清長相。他們的脖子上掛著泛著銅光的球狀物，手中端持著斧子、手鼓、長劍等各種各樣的法器。

奇怪的感覺涌上大腦，蘇農世盯著對面十二個高大的人，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好像對面十二個高大的人，他在哪里見過。

蘇農世正在思考，對面的薩滿等人已經來到了隕坑的邊緣。薩滿從一個部落成員接過遞來的火把，回頭說了句什么，就看見周圍的不管是騎馬還是步下的人都開始往后退，只有薩滿和十二個高大的人站在原地不動。

薩滿一抬手將火把丟進隕坑，這一點火光雖然沒有特別明亮，卻也足以撕破隕坑中的黑暗。蘇農世借著火光望向隕坑深處，只見在火把墜落的坑底，好像有一個緩緩起伏著的黑色平面，這個平面顯然不是坑底的土壤，因為它，在火把的照射下泛著黑油油的亮光。

這難道是個活物？這個想法猛然出現在蘇農世的腦海中，他一下子覺得脊背發涼，寒顫從腳趾緩緩移動到頭頂。

如果隕坑中真的是個活著的生物，那么它的體型，得有多么巨大？人類的世界中，還沒有存在過如此龐然大物。

就在火把剛剛掉落在坑底之后，隕坑周圍的地面突然上下震動了一下，這個震感極為強烈，就像劇烈的地震一樣，一瞬間大地上的萬物都隨之顫動。蘇農世只覺得腳下的地面猛然一顛，接著一個沒站穩，撲倒在雪地上。

耳畔邊傳來轟然巨響，是從隕坑之中發出來的，如同山崩地裂，伴隨著極為震耳且低沉的吼聲，以及一個凄厲的長嘯。蘇農世趕忙抬頭看去，只見一道黑色的虛影從隕坑沖出，緊接著落在隕坑東面的雪地上。在看清的一瞬，蘇農世不由自主地目瞪口呆，他用手撐在地上忘記了起來，因為眼前的一切，已經讓他分不清這是虛幻還是現實。

巨大的人形黑影矗立在夜色中，大約有二十丈高，極其魁梧，活脫脫就是一座擎天的山峰。昏黃的圓月下，這個身影終于無所遁形，它的臉上戴著只遮住上半張臉的面具，露出下半張臉布滿黑色的密麟。它穿著黃金制成的鎧甲，鎧甲的胸前和背后鑲嵌著各色奇異且不同大小的寶石，關節彎曲處和脖頸處沒有被鎧甲覆蓋，也是露出密布著黑鱗的油亮皮膚。

這個巨大的身影穿著的黃金鎧甲看上去做工極為精致，不單鑲有寶石，還刻畫著各種叫不上名字的奇美圖案，給人的感覺就像看見一幅神圣且莊嚴的畫卷。但此時的這副鎧甲已經格外殘破，左胸前和右邊的肋下的甲葉都被剝離，左手手腕的護腕已經完全消失不見，露出黑油油、如同雕塑一般完美的手臂。

巨大的身影面對蘇農世的方向站立，左手握著一柄金色的大斧，右手卻拎著一個奇怪的東西，這個東西不是巨大身影本該拿著的盾牌，而是一個耷拉著雙翼的、渾身泛著暗紅色光芒的不明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