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身后的草叢終于發出不同的聲音。
冉云翳回頭一看,馮云卿正撥開草叢向他走來,腳步踉蹌,渾身都跟泡過水一樣,額前的碎發一縷縷地貼在鬢角,潮紅早已褪去,臉上的妝也花了,露出既蒼白又狼狽的小臉。
馮云卿的衣服并沒有想象的不堪,相反格外整齊,顯然是自己打理過的,她不想面對外人時衣衫不整,臟污不堪。
她腳步虛浮的邁出草叢,看到還在原地的冉云翳,臉上有些錯愕,上氣不接下氣道:“你,你怎么還在?”然后突然想起,“哦,你的衣裳還在里面,我去幫你拿過來。”
馮云卿剛轉身,手就被冉云翳握住,將身子扳向他,被他一擁入懷:“不要再自己面對了,你還有我,明白嗎?”
他的手輕輕拂過馮云卿的頭發,那里已經全部汗濕,她珠釵略微凌亂,已竭盡自己的力氣將這些釵環擺正了。
馮云卿苦澀地彎彎嘴角,感受男子溫熱的懷抱,即使自己穿那么多,都不及他溫暖:“不敢煩盟主,我還欠你兩條人命,再加上這一條該怎么還。”
冉云翳將頭低下,緊貼著她的額頭:“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不是嗎?”
馮云卿沒有氣力躲開,微弱的鼻息就噴灑在二人之間:“冉云翳,我從來,沒有喜歡你。”簡明扼要,將兩人的心間建起了千山萬水,無法靠近。
冉云翳將她摟得再緊些,不發一言。
從隋騰和他在馬車上的言行舉止,讓馮云卿更加對冉云翳心懷戒備,這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他知道的太多,他太會利用人的弱點了,這樣的人她真的愛不起,和他相處就像面對森林里的野獸,不知什么時候這只野獸就會反撲向自己。
長平邦現在勢力強大,人多地廣,誰都想來攀附利用,隋騰如是,冉云翳難道不是?
馮云卿用僅有的力氣狠狠地推開他:“時間不早了,我們早點離開吧。”
“你還是對我有所防備。”冉云翳心中愁苦,仍然握著馮云卿的手,“是不是我不以真面目示你,你就對我不放心。”
馮云卿苦笑地搖了搖頭,雖然妝被汗給弄花了,但她猶如出水芙蓉,病弱西施,那眉宇間的辛酸委屈,更加剜著冉云翳的心。她不需要對他放心,因為不存有希望,何必放心,那面具摘不摘早就不是馮云卿考慮的了。
“冉盟主,這是你的自由,我不想干涉。”
冉云翳又一次將她抱入自己的懷里,讓她掙脫不了:“云卿,相信我,我現在還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等全部事情了結,我將我的一切都告訴你。”
馮云卿并不在意這話,她的理性始終為她屏蔽一切無用的情話,守住那單純的癡戀和對長平邦的責任。
馮云卿的視線漸漸模糊,她耗盡了所有體力,終是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等馮云卿醒來,她已經回到了馮府,躺在自己的床上。
入目的便是一臉擔憂的馮夫人:“云卿,好些了嗎?”
“娘。”
“大夫說你體力耗盡,身體虛弱才陷入昏迷的,應該并無大礙,多虧了冉云翳將你救了回來。”
又是他,想必他并沒有告訴馮夫人實情。
“隋騰死了嗎?”
“他死了,東西兩廠的番子也全部殲滅,王長老和連長老也帶著兵去攻打京城了。”
馮云卿點點頭:“娘,我并無大礙,可以下床了。”
馮夫人便不阻攔,扶著她下床走走。
“爹醒了嗎?”馮云卿頭上還綁著防寒的綢布,躺在床上的時候不覺得,走起路來才發現下身的酸痛無力,腳步深一腳淺一腳。
“你爹他……”馮夫人不知如何開口,呼吸都加重許多。
“娘?”
“你爹他離開了。”馮夫人保持著鎮定,她不想讓馮云卿擔心,也不想兩人都沉浸在無限的悲傷里,她抓住馮云卿的肩膀,仿佛注入了力量:“云卿,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馮云卿雖然早已做好了準備,但還是覺得身體空缺了一塊:“娘,我睡了多久,爹什么時候走的?”
“你昏睡了兩天,就在你被隋騰抓去的當晚,你爹毒發……”馮夫人盡力保持冷靜,她如果崩潰了,馮云卿怎么辦,長平邦怎么辦,她不能倒下。
“我一定要殺了溫孤羽!”馮云卿怒氣溢滿胸腔,恨不得現在就將溫孤疆斬下。
“云卿,你冷靜一點,溫孤羽身邊還有十二影衛,你想想,殺了隋騰一人都如此之難,何況十二影衛。”馮夫人立馬按住馮云卿,“此時得從長計議。”
馮云卿神志漸漸匯攏,看著馮夫人日益消瘦的面頰,布滿血絲的眼,心中抽痛,為什么一個完整的家會到如今這個地步,而馮厲和馮夫人都是世上極好的人,讓很多的百姓能夠上吃飽穿暖,穩定的生活,怎么會這樣……
“云卿,現在局勢不穩,千萬不能泄露此事。”
馮云卿反握住馮夫人的手,眼底滔天的恨意翻涌不息:“我知道了,娘。”
明明這時叩門稟告:“夫人,姑娘,前線來報,王長老和連長老已經占領京城,裴凜將軍和裴耀將軍得知此消息,已前去救援,但城池久攻不下,便撤軍于密州和云州,拒絕和長平邦的一切合作,目前只有長平邦的軍隊進攻范陽,但毫無進展。”
“密切觀察裴氏兩軍動向,還有未攻下的城池,不可主動進攻。”馮夫人下令,現在各個戰場都缺兵缺帥,他們殺了隋騰肯定要顧忌裴氏軍隊和范陽軍隊的聯合,還有南方蓋國的趁虛而入,所以不可輕易進攻,應轉攻為守。
“占領京城了,那溫孤行如何處置?”馮云卿突然想起這號人,這衡陽王無用得幾乎透明,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其身份卻不得不讓人在意。
“王長老他們入京的時候便發現整座衡陽王府著火,等火被撲滅時,就發現溫孤行的尸體已被燒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