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誰問？大水東去，換了滄桑。

……

北召國新帝繼位的第六年始伊，整個北召境內下起了一場大雪，雪覆蓋了屋舍城墻，也飄進了大山深谷。

一直持續到了早春。

這個本是萬物復蘇的時節，漫天的大雪依舊沒有停止的征兆。

在北召疆域的南端有座被雪封了出路的小村莊。

村莊不大，僅僅只有四十幾戶人家，他們已經半月不曾與外界聯系過了。

村里唯一的一家驛站也住滿了留在這里沒有機會離開的過路行人。

驛站外邊捆在籬笆上寫著“東山驛”三個字的旌旗在雪中飄揚，在紛飛的大雪中顯得格外孤寂，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會被肆虐的風雪刮走。

或許沒有人在意。

不論是店家主人還是住店的客人，自知不能經受得住外面的天寒地凍，此刻正坐在屋里大口飲著熱酒。

屋外的風雪始終不甘心，使勁地怒吼著，將門吹得吱吖作響，使得屋內不時竄進陣陣涼風。

一位裹著深褐色外氅的虬髯大漢望向門邊，竄起來的冷風讓他不禁打起了寒顫，緊接著又朝屋里探頭嚷嚷道：

“老掌柜的，這門你得趕緊修啊，恐怕要不了多久，大家伙都得喝西北風，凍死在這鬼地方！”

與那虬髯大漢同行的一名同伴狠狠地給自己灌了一大口熱酒，臉上流露出些滿足之意，跟著前者附和道：

“是啊！可不能讓哥幾個凍死在這里是吧！”

他們一行有共有五人，是專門給貴人們趕貨的腳夫，大約在每年的冬季都會經過這里。

可誰也沒想到今年的雪下的如此之大，將來往的官道都給封得死死的。

于是在這家驛站一待就是十多日，倘若不能在規定的時日內將貨安全送達，那么今年的這趟活兒他們也就白干了。

可是雪大，天也冷……

正在前臺記賬的掌柜沒有回話，只是溫和地笑了笑，他現在可沒閑功夫管門的事。

眼下驛站里儲備的糧食不多了，若是再這么胡吃海喝下去，撐不過三天。

這家驛站本來是專門招待朝廷官員用的，可憐年頭到年尾也不見一個來人，前些年間他便私下里改成了招待過往旅客的客棧。

誰料今年的大雪將整個村子封得死死的，食物來源斷了，再加上這冰天雪地的，驛站里也拿不出更多的食物。

這幾個腳夫哪有這么多錢？

索性不管食物好壞，都給拿出去吃了，也不知道掙回本了沒，何苦來哉！

算來算去，老掌柜端起茶壺吸了一口熱酒，滄桑的臉上又多出了幾道皺紋。

……

“哐啷！”

老掌柜放下手中的算盤，抬眼一望，門還是被風雪頂開了，唏噓自語道：“這門怎么說壞就壞了呢？”

虬髯大漢也是身子一縮，無奈搖了搖頭，還真被他給說中了。

剛要起身把門給關上，只見在這大雪之下，藏著一位少年。

“這冰天雪地的，咋還有人？”眾人一驚！

少年全然不顧屋內所有人異樣的目光走進屋來。

他放下手中的紙傘，抬手將門給關上，又輕輕跺腳抖掉了身上的積雪，拿起紙傘尋了一張無人落座的桌子旁端坐下來。

少年倏地回頭道：“掌柜，溫一壺梅子酒！”

老掌柜聞言，眼前一亮，是位客人！連忙點頭回道：“好嘞！”

在北召，唯獨沒有這青梅樹，所以由青梅釀成的梅子酒是北召最為珍貴的酒之一，而驛站里正好還有兩壺存貨！

上酒的時候，老掌柜注意到，這少年莫約十五六歲，身上披著一件絨白裘衣，一頭黑色的長發飄然。

模樣打扮極像大戶人家的公子，只是……如今外面到處都是積雪，外人肯定是進不來的，那么這白裘少年又是從何處來的？不對！

老掌柜忽然驚道：“你是……張獵戶家的小子？”

“李伯好眼力啊，只不過我不叫小子，我有名字，叫孟然，并且我只是暫住在他家……是暫住！”

少年盯著端來的酒自顧自地說著，急忙伸手端起熱好的梅子酒，哪管它還是燙著的，先飲了一大口。

老掌柜怔了怔，突然想到了什么，二話不說，飛快奪過少年手中的酒壺，道：“好小子，你不會是來白吃白喝的吧，還有你身上穿的白裘哪里來的？”

村子就這么大，誰不知張獵戶前些年收留了一個騙吃騙喝的混小子，更別說對村里情況了如指掌的東山驛老掌柜。

“哎，哎……動作輕點兒，小心別把酒撒出來啦！”

少年見到掌柜又將酒拿了過去，心里一陣癢癢，竟有些哭出了聲。

“哼！你在小張家里白吃白喝也罷了，我們東山驛不歡迎，我可警告你啊，別看著人家小張老實就可以欺負……”老掌柜吹胡子瞪眼地說著，將酒又拿回了前臺，準備收起來。

“我有銀子！”少年跟到前臺，從腰間取下一只繡囊，倒出了一錠碎銀擺在柜臺上，足有二兩。

老掌柜撓了撓頭，二兩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不會是這小子竊的吧，旋即問道：“你這銀子從何而來？”

“我說李伯，你先是問我身上的白裘從哪來的，再是問我銀子從哪來的，哪有這么多問題，你只管說夠與不夠！”

“不夠！”老掌柜一本正經的瞪眼道。

“你做生意怎么能這樣？”少年沒好氣道，放在外頭，二兩銀子別說買一壺，就是三大壇梅子酒也買得起。

老掌柜沒有再繼續搭理少年，轉身去了后院。

“你……”少年再也憋不出一個字，只好收起碎銀，他驀地環視著屋內，目光如蒼鷹般鋒銳。

這幾個腳夫并非普通人！

……

東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就連所在的平州郡在北召也是最小的郡，可就是這樣一個小郡卻憑著地理位置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平州郡南臨大周國，每年經過這里的兩國商隊數以萬計，關乎兩國貿易，當然，偶爾也有商隊經過東山。

而一些商隊所運的商貨中，不乏千金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