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樂的心中忽的有些悸動。

綾并沒有看他，而是望向遠處的空地，繼續道：“那年夏天，大夏王的愛妃虞女來樂正府玩耍，和母親結下了仇怨。幾天之后，大夏王傳喚母親進宮，命母親跳《九歌》供他觀賞，登扶竟大人在旁指點，最終累死了母親。

當時我還很小，根本不明白這件事的深層的含義。

當時北疆一直有戰事，父親是禮樂之官，卻被應征為了副帥，討伐狼狄。我聽說……統帥干虎命父親深入狼狄族領地，卻斷絕了支援。最終父親帶領的軍隊全軍覆沒，連尸體都沒有找回。

府主職位空缺后，樂正府的氣氛一下就變了。血祖挑唆叔伯們互相爭斗，奪取府主之位，伯母和嬸嬸們也參與其中，樂正府處處殺機。

后來三叔取得了勝利，大伯一家被殺光，四叔逃亡，四嬸和妹妹都難逃一死。

三叔來殺我的時候，哥哥擋在了前面。

在哥哥的力量下，我昏睡了過去，夢醒后，樂正府只剩了我們，哥哥成為了少府主。”

最后這句話讓黎樂微微一怔，依綾所說，這件事情已經發生很久了，她當時還是一個小孩子，龍牙也就是十幾歲的少年。

但他卻殺死了大勢在手的三叔，說明他當時已經有了很強的力量。而且在三叔的壓迫下，他的力量可能提升到了更高層次，達到了這個世界的頂尖級別。

“樂正府的災難，是那年夏天虞女來玩耍引發的。后來我了解到，當時虞女和母親只是發生了一些爭吵，母親可能也道過歉了，但樂正府還是慘遭滅門……”綾把頭埋在雙臂中。

可能意識到自己這樣很沒出息，她又急忙抬起頭來，瞪大雙眼，不讓淚水滑落。

但她這種堅強的樣子更顯得楚楚可憐。

“你想讓大夏王死嗎？”黎樂問道。

“他馬上就要死了。”然而，綾的回答卻讓黎樂一驚。

“大夏王將死是早有預兆的事，血祖雔皇已經用盡了手段，不然他也不會派履癸去虞霧氏尋找生命之露。

但他可能不知道，履癸已經暗中和都雄虺聯手，圖謀他的王位。此次南行，就是他的死期。”

黎樂忽然明白中午在饗亭中，履癸說出那番話時龍牙的反應這么大的原因了。也有明白了履癸刻下‘鼎食’兩個字的意思。

“現在的大夏王叫什么名字?”

綾險些被這個問題惹得發怒，她扭頭看向黎樂，卻發現黎樂的表情非常認真，心中不免疑惑：“難不成他真的不知道大夏王的名氏，真的來自別的世界?”

“夏后發，大家更喜歡稱他帝發。”

“帝發……”黎樂咀嚼著這兩個字。

長清游仙大學一年級的課程主要是歷史，其中包括諸天萬界的歷史和祖星的歷史。他有些懷疑這里是祖星的夏朝時期。

但他的成績一向很爛，歷史只得了‘B’的評分，只記得夏朝的統治者是夏后氏，根本不記得有沒有帝發這個皇帝。

“哎呀……好煩啊！”最終，黎樂抓了抓頭發，放棄了思考。

不過轉念一想，也大概猜到綾想要殺的人是誰了。

“你想殺死履癸？”

綾平時喜歡和履癸打打鬧鬧，看似關系親密，但這可能都是表象。

綾并不是簡單地綾。

綾有些詫異的道：“你怎么會這么想?”

“這并不難猜。帝發既然快死了，你肯定不會想殺帝發。帝發一死，虞女就沒有了現在的地位，想殺就很簡單了。我雖然不認識大夏樂正和血祖，但光聽名字就知道那不是我能打過的級別。這么算下來，能殺的就只有履癸了。而且，他有可能繼承王位，殺他也有足夠大的價值。”

綾聽的愣了愣，似乎沒有料到黎樂竟然分析的這么透徹。她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我每次和他打架，都是在尋找他身體的破綻。他是夏后氏近百年來最純正的神龍血脈，被各大氏族、方伯指定為王位的繼承者……如果能殺了他，就是重創了夏后氏，也算為父母報仇了。”

“為什么不讓龍牙出手？”

綾咬了咬嘴唇，她的眼神忽然變的有些兇狠，就像當時震懾血豪的那一眼一般：“哥哥不想殺他，因為他死了，夏王一定饒不了我們。但這次南行是最好的機會！你能模仿他的能力，能不能看出他的弱點？”

黎樂忽然明白了綾的目的，這也讓他聯想到了更多。

可能綾拉攏他并不是因為他長得漂亮，也不是因為他唱歌好聽，而是因為他能力的價值。

黎樂忽然有些難受。

但他并沒有找到履癸能力的明顯弱點，履癸的能力只是強化身體和精神，并不是無敵，可以用正常手段殺死。

利器刺穿心臟、砍頭、烈火焚燒、壓力失衡、窒息等等都可以，但這都不算破綻。

破綻是可以讓普通人完成反殺的巨大缺陷，如果是綾這種異術者，甚至可以做到一擊必殺，這才是破綻。

但在模擬的短時間內，黎樂沒有找到履癸能力無法強化到的地方。他的能力五種形態，各有千秋，但都很完美。

……這能告訴綾嗎？

黎樂猶豫了。

“我在她的心里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定義，朋友還是工具？”

黎樂忽然產生了一種無法言明的壓抑感，他意識到阿綾和龍牙可能并不是自己的朋友，雖然穹讓自己去尋找他們，但并不代表他們和自己屬于一個陣營。

黎樂回想起上午的遭遇，他見到綾的那一刻無比激動，心情非常放松。

這甚至讓他產生了一種玩虛擬現實游戲的感覺。

他從未產生過保護自己的想法，把所有的東西一股腦的表現了出來。

但僅僅過了不到一天，他就發現了很多問題。綾并不是簡單的綾，她是有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欲望的。

履癸自然也不是簡單的履癸。

念到這里，黎樂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渾身一機靈，汗毛甚至都豎了起來。

他幾乎是喊著和綾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要殺他！”

綾詫異的看著他，還好他們所選的地方比較偏僻，即便是身懷音律異術的樂師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你想到了什么，怎么激動成這樣？”

黎樂一臉悚然：“履癸為什么這么遷就你，被你騎在身上，被你辱罵也不在乎？”

綾愣了愣，平直的回答道：“他想通過我拉攏哥哥，哥哥是大夏最年輕的‘大術師’，他的力量已經達到了大夏樂正、太一正師、血祖那種境界。”

“但這能代表他最信任的人是你們嗎？”

“什么意思？”綾微微皺眉。

“帝發將死，他不可能只派履癸去虞霧氏，履癸再厲害，也只是一名異術者。所以隨行的人中要么有可以媲美龍牙的大術師，要么暗中隱藏著可以媲美龍牙的大術師！”

綾皺眉沉思，黎樂說的話讓她一時間難以理解。但如果如黎樂所說，他們要殺履癸就比較困難了。而且一定要龍牙出手，還要把隱藏在幕后的大術師殺死才安全。

但是每一名大術師的死，都是足以震動天下的大事。

這時，綾又聽黎樂繼續道：“而且，履癸結黨營私，圖謀帝發的王位，帝發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的話，為什么還派履癸去大椿國？”綾反問，但剛問出來，她就想到了一些事，剛才黎樂說的話也明白了。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黎樂深吸了一口氣，接口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有很多顯而易見的事反而想不到，看不出來……”

“……如果帝發真的快殞命了，履癸也是帝發最信任的后代，那此次南行的陣容一定是履癸、血祖、太一正師、大夏樂正，甚至還要出動一支悍勇的軍隊，可以直接把大椿國推平的那種。

帝發快要死了，越接近死亡，他就會越瘋狂！不可能用拜訪的方式去祈求別人贈送生命之露！

雖然我沒有見過那東西，但可以想象，它在大椿國也是非常珍貴稀有的，甚至是鎮國之寶那種級別。不然帝發早就弄來生命之露，成功續命了！”

黎樂說的沒錯，如果真如綾所想，此次南行的隊伍就是履癸、血祖、子莫首、登扶竟……而絕對不會有龍牙！因為龍牙和帝發有仇怨，以帝發的性格，根本不會信任龍牙！

這些人到達虞霧氏后，也不是拜訪，而是威脅，是掠奪！三名大術師不管到哪里，都是足以滅國的威脅！

她驚得幾乎跳了起來，也受黎樂的影響，不再敬畏大夏王，直呼其名道：“帝發根本不信任履癸！他是為了試探履癸，找出暗中投靠他的高手，進行清除！”

“不對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有些疑惑：“帝發是真的快死了，他已經很蒼老了，哥哥不久前還去王宮覲見他。據哥哥說，他的生命氣息已經衰敗不堪，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