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靜齋只覺得手腳僵硬、關節發白，腦子像開了大閘般，有點不聽使喚，多年心畫中人，一個個自己浮了上來。

“嘿嘿二哥，哦不，二少爺！俺街面上轉過了……離此不到十里的雪竇寺，每日可是有不少貴婦小姐進香……”

“我是王成才，我阿爸王忠業！你哪個？”

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是娘子么？我卻又何故別語惱佳人，去惹小豆這……啊呸，小豆算個屁佳人！

總算是清醒了許多，硬了頭皮，咬了口舌頭，睜得開眼了。別閃別避了，直接瞧瞧這暗格何許人，來個痛快的！

咦！這山地，龍行起伏的，有點熟悉！原來自己攤在一個大巖上，怎么還沾了一攤騷乎乎的細水？哪個王八蛋子……

小豆許是要認罪，一醒來就迫不及待要從肚子里出來。眼見得這廝又要扭扭捏捏地、擺個不甚精細的卦象出來，方靜齋心急，掙扎著抓了小豆又往肚里送。

既然是彼此精血相連、心心相印之士，何必多此一舉？現今卻是沒興致陪你下棋猜謎。

果然是多了暗格！

在此鎮壓三百年！出方圓十里就身死道消，外加廢除二成壽年！

三百年？似乎那大黑藥沒炸足三百金兵，這是前怨后仇算總賬了？

剛筑基，玄武加壽二成仙格就跑了？平常煉氣壽兩百歲，筑基壽四百，如今本仙師周歲九十四、虛歲九十五，鎮壓個三百年再出去，豈不是就留個嘆口氣找塊自留地的空當！

對方性子彼此都知根知底，計較也沒用，不如先仔細端詳從此這三百年的仙居！

果然是仙人洞！這坑坑洼洼、一個巖套著一個坑、一個坑就舉座山的，居然把自己鎮壓在巖坑了！這倒是有意思，算是落葉歸坑嗎？

這小豆畢竟非金蓮毒婦，給完砒霜倒是遞了個紅棗。筑基期功法算是勉強有了！

居然是“九大恨”！一恨晉功一層，九恨全即可成丹。

這九恨如何算得大恨小恨，是得恨還是解恨，是否可小恨積大恨、大恨化無恨，卻是全然不知！

罷罷罷，一件件來，不如先把身上這破布換了。還好雷神山還藏有衣物等物，夠換用個幾十年的。

覺得氣息調養已穩，當下輕手輕腳一團黑煙只向雷神山而去！

…………

方靜齋臉有點黑。

十幾套內外黑袍子，另外還有錚錚亮的一包銀子，還有干糧，明明白白地擺在自己面前，居然取不起來。一撲一個空，再撲自己整個身影都對穿過去了。

干糧倒是無所謂，自從筑基后，便是風餐露宿都不覺肚子空。可是這衣服……莫非成鬼魂了？便是做鬼，這天道何至于讓自己做個光身鬼。做鬼可是身死道消一了百了，何至于玩這種啞迷字眼。靜齋想不明白。

無可奈何，干脆去巖坑進村探探究竟。當然，破布有點不夠用，只能先亮了上身，緊著下身先用。

還好瞧這時辰，差不多已是卯時，天色將亮未亮，倒也不丟人。

鄉下煙火早，已是噼里啪啦聲不斷。有一間大石房內，香味更是撲鼻。相請不如偶遇，便是這家了！

咦，還有大清早縮在別人伙房外的？但見此人棕櫚大衣裹身，顛了個草鞋腳聳著大鼻子，露臉嚇靜齋一跳。那居然，居然那是、是大舅，居然是周陽山大舅！別說白了發，化成草灰都認得。

大舅顯然也自認行蹤已露，忽然咧嘴一笑，做了個噤聲手勢，沖上來拉起自己就跑。無人處才哈哈大笑。

同病相憐，原來大舅也是鎮壓之士。

半響方明白了蹊蹺關竅。

鎮壓之士自是另成一境，外人卻是看不破，倒是不愁巖坑本家后輩瞧得窘況。

“彼此相對，我見彼，彼不知我！尚有何事復得其樂？不過你舊日雷神山之物卻是非出關取不回了！”大舅不嫌彼此境遇簡陋，鎮壓近八十載，今日得償所愿、可以坦然目目相對，自然殷切教導。

大舅只能算是個榜眼，非此境第一人。前面居然還有個劉半仙，可惜身為筑基大修士已壽盡仙化多年。據其對大舅坦白，卻是偶得了個“點化”仙格，點化的一人成道即可筑基，點錯一人則退一大境。這劉半仙得道后點化的第一人居然就算是劉半仙自己，平白無故就上了筑基大境。方靜齋聽得莫名其妙，羨慕不已。

如此王前輩，就算得是這劉半仙點化之功了？可惜其人仙化多年，卻無更多消息。問起大舅舊事，大舅忽然大哭，靜齋不敢細問。

大舅僅是煉氣修士，自言進階無望壽日已過大半，此生終老于此，今日得見夫復何求！

求不求的不急一時，方靜齋只得先遠遠找了棵棕櫚樹，奪皮而回搓了副棕衣。可惜沒有黑棕櫚。

更幸虧倒也不盡是非物不能取，算是天道留一線。否則豈非成了不開化之地，只是村中人驚不得，免得連累天譴。

兩人就此安穩下來。

倒也開始心安理得起來，仙衣偶成即是天趣，河蝦小魚本是天釀，何必期期艾艾患得患失。

當下也不客氣，從此學做釣魚公，準備一釣三百年。平時偶窺村中事，常伴楚楚墓。

也去過雷神山，不過自從筑基后，雷神之威近淡于無，便連凡人都可上得。某日更是見得一個姚縣三四十歲漢子，叫什么黃宗羲的都常來常去不當神雷一回事了。

入寶山而空回，那也不叫方靜齋了。某日轉了一圈，居然得了些金錢蒲。這金錢蒲可辟穢殺蟲、開竅化淤。更難得手觸之香氣長久不散，故又稱“隨手香”。當下挖了些供給了楚楚。

還有漂亮的軟條七薔薇。這小美女極似小果薔薇，要點無非托葉。其托葉形狀大部貼生于葉柄，離生部分披針形，先端漸尖，全緣，無毛或稀疏腺毛。靜齋找了幾棵無毛的，給大舅也勻奉了幾株。

陸續倒也知曉了當年舊事。大舅得的卻是“迷魂”仙格，當年誤傷同袍抱憾終身。卻是也不知曉為何偏偏送入了此地仙人洞，只說怕是天道偷懶、舍遠求近罷了。一打聽暗格之事，周陽山卻又別扭不自在了起來。

可惜一晃數十年，功行卻仍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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