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雨帶著冬的寒冷,逼得人骨頭都可以哆嗦。更惱人的是,這雨淅淅瀝瀝、冷冷冰冰下了快一個禮拜了。蘇婧婷此刻手肘撐著窗臺,抬頭看著雨簾從對面游廊的屋檐往下落,眼睛眨都沒眨,神情落寞,仔細(xì)看她,眼周紅腫,臉色灰暗,看上去似乎患了風(fēng)寒一樣。
她腦海里一直閃現(xiàn)著廟會那天的一幕幕:和凌峰禮佛,和凌峰逛街市、吹糖人、看花燈、觀京戲、還有流連在那個首飾攤旁;對,那個琥珀項鏈,問題就出在這里,要不是她那么專注那條項鏈,她就不會和他分開,那一晚,她將他弄丟了......
可是,她回頭看向放在桌上那條項鏈時,眼淚又再一次如泉涌般,簌簌而下。金豆交給她時,她還期待第二天姜呆子能帶她去楚師傅那里拜年,順便做一身自己中意的旗袍,上次那件太隨意了。可是金豆卻告訴她:
“蘇小姐,老板要去南方做生意,需要一段時間,但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并讓我轉(zhuǎn)告你,他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他會讓這一對信物重逢的。”
當(dāng)時她問:“他沒說去多久嗎?”
“小姐,您一定要相信老板,他說到做到。他是真的沒辦法才——”
“金豆,告訴我實情。”
“小姐,我——老板遇到危險,所以——”
蘇婧婷聽到這,站起身,好半天才張口回應(yīng)道:“金豆,以后你就安心在我家?guī)兔Γ視督o你高于你老板雙倍的價格。凌峰去南方,你千萬不要和爹爹提起。”
“小姐,金豆不要什么工錢,金豆是要替老板保護(hù)您和蘇老爺。”金豆看見蘇小姐轉(zhuǎn)身走向窗邊,不再回話,只好走出去了。
雨還在沒完沒了一刻不停地下,讓人的心都冷了。來福敲了敲門,蘇婧婷沒有應(yīng)聲,來福又讓一旁的金豆敲門喊話:“蘇小姐,我是金豆,給你送點午餐——”
“進(jìn)來吧,門沒關(guān)......”蘇婧婷聲音微弱,有氣無力。
“蘇小姐,老爺特意交代,燉了蓮子桂圓雞湯——”金豆走進(jìn)來,看到早上放的雞蛋和粥連動都沒動,便心疼地說,“蘇小姐,你好歹吃一點,你都瘦一圈了。”
“嗯,你放那,我一會兒喝......”
“您這幾天吃飯總是有一搭沒一搭,您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蘇老爺著想,更要為老板想想,他現(xiàn)在肯定很擔(dān)心您,您難道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想什么嗎?”金豆突然靈機(jī)一動,說出了蘇婧婷最想聽的一番話。
蘇婧婷忽然記起姜凌峰受傷時,她去探望他。當(dāng)她摸著玉蘭花手絹時,他勇敢地握住她的手,鄭重地說道:“靜婷,以后我會一直陪著你,保護(hù)你。”
那天,她為他也燉了蓮子桂圓雞湯......她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碗,像一個饑餓的旅客,大口大口喝著湯,眼淚也跟著大顆大顆地掉進(jìn)湯碗里,全然聽不見金豆在旁邊勸她慢點喝、別燙著之類的話。喝完,她又走到窗邊,背對著金豆。金豆明白此刻她仍須一個人靜靜。
金豆端著碗走出蘇小姐房門時,蘇老爺看見湯碗空了,這才放心,搖著頭,拄著拐杖,回了自己的書房,閉門看悶書。
婧婷望著雨簾,淚珠仍掛在臉上,她心里一會兒怪姜凌峰:“凌峰,你這個騙子,不是說要一直陪我嗎?”想了會兒,又開始擔(dān)憂:“你到底遇到什么危險,到南方避避也好,你現(xiàn)在脫離危險了嗎?你能關(guān)心自己嗎?能不能不要沖在第一個,南方的生意是什么,不會是什么革命吧,會不會更加危險?”
蘇婧婷恨她那天太貪玩,要不然就牽著他不放開,說不定可以陪他一起去南方。“是啊,為什么不帶我去?”她想到,“你可以陪著我,我也可以陪著你啊,既然要在一起,生死也不能分開,你這樣不告而別,到底逞什么英雄?”
而此刻,她想起在那次年節(jié)皮影戲之后,姜凌峰曾說過:“婧婷,如果我真的有一天上戰(zhàn)場,你會等我嗎?”
而她的回答是:“我一定會等你回來。”
她從上衣口袋掏那條繡著白玉蘭的手絹擦眼淚時,掉出來一個紙片,拾起時,原來是廟會禮佛那天的解簽語:千回百轉(zhuǎn)終不負(fù),等待花開見月明。路須借問何方去,吹盡黃沙始到金。
她念了一遍又一遍,心中似乎升起了一種力量,她跑向桌邊拿起那塊琥珀,放在胸前,放聲大哭,這哭聲那樣放肆,就算透過雨聲,屋外的來福和金豆都聽得心酸。可他們不知的是,堵在蘇小姐心中的那股委屈,終于宣泄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