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婧婷接二連三踩著秦先生的腳、尷尬地跳到舞池外圍，正在心里打鼓時，蘇小姐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抬頭看見原來正如心中所想——是身著白色燕尾的姜凌峰，她似乎看到救星一般，趕緊說，“秦先生，等我學會了，再跟您跳吧，肖小姐在那邊等著呢？”

秦先生正不知怎么收場，看到一位同齡青年來替他解圍，心里暗笑：“幸虧這個笨蛋來了，要不然還要被這個女中豪杰踩多少腳呢？”于是很慷慨地讓給他們跳了。

“英國洋行贏了比賽，你怎么才來，還以為你不出現了呢。”蘇婧婷一見姜凌峰，就滿臉責怪，“呀，對不起，踩到腳了。”

“來，跟著我的節拍，別看腳，隨著音樂，一二三，一二三，轉，一二三，一二三，轉。對了，臉要往左側點。很好，現在搭上我的肩，不要擰我的肩，疼呢！”姜凌峰耐心地教著，盡管不免又被踩幾腳。

“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蘇婧婷邊吃力地隨著姜凌峰的節拍轉著圈，邊追問。

“專心點——你不是讓我在西郊，等你郊野嗎，還好半路碰見保羅和王主編，說你們要去看跑馬會，我才折回來。”

“保羅他們也來了，人呢！”

“剛拿到大新聞，他倆就回報社趕稿子了——你呀，就知道保羅保羅！”

“我這次可是先問的你，我也是被爹爹拉出來的，可不情愿了。”蘇婧婷噘著嘴，一臉委屈。

“你爹？拉你出來？不是你吵著要來看嗎？”姜凌峰感到一絲不安。

“沒有啊，你聽誰說的。”蘇婧婷不解地問。

“保羅聽李蕓說的——呀，你看，你這不跳得挺好嗎？”姜凌峰立馬轉移了話題，內心卻很不平靜。

“你知道嗎，可奇怪了，今天一匹穩贏的馬結果輸了，還有那位騎手似乎總感覺熟悉，有點像——像你！”姜凌峰聽到，不免驚訝地手滑，讓那個華爾茲抱女伴側身的動作失誤，以至于蘇婧婷摔到地板上。

“哎喲，姜呆子，你到底會不會跳舞！”

“對不起，對不起，沒摔疼吧！”姜凌峰心里更不平靜。

“摔死我了！”旁邊不少人早笑開了，蘇婧婷羞紅臉，想跑出舞池，卻被姜凌峰拉住，那感覺跟那位騎手一模一樣，也跟之前姜凌峰病床前拉住她的感覺一模一樣。

“你——”

“怎么，剛學就被幾句嘲笑嚇住嗎？”

“當然不會，我蘇婧婷可是迎難而上的，繼續——”說著，她繼續跟著節拍跳舞，也繼續問道，“呆子，你說那騎手怎么那么像你，身上還有我娘給我的玉蘭花手帕，我那條手帕，你上次撿到還沒還我吧？”

“我之前可是窮小子，這騎馬可是高官權貴的子弟玩得起的。我連馬都不會騎，更別說賽馬的騎手，再說，你怎知這世上不會有同樣的絹帕呢？”姜凌峰反駁道。

“是嗎，別說得這樣可憐，下次我教你騎馬。”蘇婧婷朝姜凌峰得意地眨了眨右眼。

“好的，一言為定，我教你跳舞，你教我騎馬。”

“哈哈，我們好像應該反過來，才算正常的情侶關系吧。”

“婧婷，你本來就與眾不同！”姜凌峰眼里又顯出嚴肅且深情，可不一會兒卻露出愉悅的神色，“你剛才說情侶？”

“沒有，你聽錯了！”蘇婧婷頑皮地朝他伸了伸舌頭，“走，我們去和爹爹一起喝點什么。”

蘇婧婷說著，牽著姜凌峰，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蘇老爺身邊。

“爹爹，凌峰也來跑馬會了。”

“伯父，抱歉，沒及時跟您問安，這次英國商會和洋行都贏了，會將一部分贏的錢款作為善款，捐給教會和醫院。剛剛正在籌劃此事。也希望在座各位，能前來參加這次公益款移交儀式，屆時會發請帖給各位。”姜凌峰一到權貴老爺喝茶品酒的一角，便禮貌恭敬、有條有理地談起了生意場上的事兒。

“這位后生，看著面熟，你是怡和洋行的經理姜凌峰吧。”一旁的方先生幾乎有點激動地說道。

“哦，方老，您認識賢侄？”蘇老爺心里似乎有些心事，也因為姜凌峰好久沒登門拜訪，他漸漸對于之前女兒婚事的決定感到有些不妥，才有意領女兒來跑馬會認識更多的權貴高官子弟。

“多虧了您這位賢侄，促成了我的一樁地皮生意，說來話長，這位后生，年輕有為啊。”方先生直贊嘆個不停。

蘇婧婷覺得這些生意人就是認錢不認人，但聽到姜凌峰在父親面前被夸贊，又一陣開心。

“是啊，他就是個聰明能干的生意好手，你們以后有什么生意，盡管找他。”蘇婧婷一改之前對于他做生意的反感，倒在這群生意場上的長輩面前幫他攬生意，這讓姜凌峰覺得既感激又好笑，他扯了扯蘇婧婷的衣袖，示意她別瞎吹。

“伯父，今天您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讓凌峰敬您一杯。”姜凌峰感到了蘇伯父的疏遠，于是想借此緩和關系。

“不必了，凌峰，蘇某老了，這天色不早了，得回家歇息了。”蘇老爺沒領這個情，站起身，拉著女兒準備離開。

“這——讓凌峰送您和蘇小姐吧！”姜凌峰感到一陣尷尬，而且有些猝不及防。

“不必了，你先忙，我們司機在外等著呢！”

盡管蘇婧婷很不解，也很舍不得離開剛剛見面的姜凌峰，但還是遵照父親的意思，乘車離開了，坐在車上，還不時往后車窗外瞅，對著目送著的姜凌峰直招手。

姜凌峰看見遠去的蘇家轎車，心內升起一絲惆悵，正好金豆領著李蕓跳完舞，走到老板身邊，說道：“老板，既然蘇小姐回家了，你也趕緊回去吧，你剛剛騎馬差點摔下來，這腿——”

“好了，金豆，回家，記著，不準和任何人提起我騎過賽馬！”

“老板，我記著呢，剛剛也沒和李大小姐說任何關于你是賽馬騎手的事兒！”

“別貧嘴，這是命令！”

夜色垂下來一絲不安定的陰云，跑馬會上的風雨際會，幾人歡喜，幾人憂愁，最后的贏家，在這樣暗流涌動的上海灘，會一直是贏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