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婧婷讀著報紙若有所思的時候,在吳淞港口,掛著各種外國旗幟的外國艦船越聚越多。放眼望去,足有十幾面不同國家的旗幟,在港口高傲地飄揚著,汽笛響徹天空,聽著人心惶惶,行人們都趕緊離開港口,近港口的人家都關起窗門不敢露頭。因為罷工罷市的緣故,使得一些空寂的街道更顯寂寥;而另一些道路,因為游行示威群眾的熱情澎湃,更加人滿為患。此時,從艦隊上下來一隊隊不同外國軍服的洋人士兵,個個扛著槍,臉色嚴肅,眼睛射出狼一般的兇光,他們朝不同街道走去。
此時,蘇婧婷打算去保羅那里看看,好久沒有教課,突然很想念那種上課帶來的成就感,可又一想:那姜呆子,總是說些帶醋的夾生話。想到這,她雖覺得有點心煩,可臉頰又泛上一陣紅暈。她拿著手里的報紙正猶豫間,遠處突然傳來了槍聲,究竟在哪邊,也說不清,只是感覺一聲炸雷突然在天邊響起。蘇婧婷心里開始狂跳不止,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接著聽見遠遠地傳來人們的罵聲、喊聲和尖叫聲,但似乎又很遠。
到底發生了什么,是又想拿槍聲壓住人們的憤怒嗎?
蘇婧婷這段時間一直惴惴不安,她擔心像姜呆子說的那些計劃太冒險。而如今似乎并非他一人有這樣的計劃,似乎整個城市都充斥著憤怒;之前那場工人事件,讓久久被壓抑的烏云撞擊成了電閃雷鳴,以至于一發不可收拾。然而,畢竟參與的工人、學生都手無寸鐵,萬一軍警巡捕被惹怒,將會帶來更多的犧牲。
她心里想著,已經見一些人奔跑過來,還沒來得及躲閃,就有個人撞倒了她,她正要爬起來,就聽到腦后一頓槍聲,接著又有人倒在她身上,而那人因為迅速倒地,手上拿著固定橫幅的棍子一端正好重重地撞上她的后腦勺,蘇婧婷頓時覺得眼冒金星,耳邊傳來的人聲,夾雜著一些英語、法語、拉丁語、還有些不懂的外語越來越遠,終于眼前一片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此刻,在日本的一所居酒屋里,藤田會長正在悠閑地聽著自己母語的慢歌,看著藝伎們優雅的舞姿,陶醉著;他時不時向旁邊的一位中國人斟酒,那人穿著老式錦緞的短衫長袍、一臉笑容可掬的模樣,不停地說:“您請、您請!”,藤田瞇縫著眼又向旁邊一身藍布軍服的人斟酒,那著軍裝的人倒是一臉不屑和高傲的樣子,似理非理。
曲目結束,藤田拍了拍手,藝伎們退下,又有兩位漂亮日本姑娘端上了可口的壽司和生魚片之后,坐在那兩位客人身邊,開始錘他們的肩,不想兩位都有所回避,藤田揮揮手,兩位姑娘也退下了。
“今天找兩位來,是想讓你們感受感受我們大和文化的禮貌謙和。來,二位,嘗嘗日本的特色,這可是從鄙人家鄉運過來的食材。若不是座上賓,我可舍不得這些珍貴的食材。”藤田看上去一臉真誠。
“藤田會長,您太客氣了,我們真是感到榮幸之——”這位錦緞衣服的客人正想發表一下自己的感謝,不想卻被身邊軍裝客人打斷了。
“藤田會長,此次,您大概不只是讓我們嘗嘗貴國的海鮮吧!”
“哈哈哈——”藤田瞇縫著眼大笑,舉起杯說道,“張軍長真是快人快語,來,先干一個。此次,請虞會長、張軍長,是希望二位在幫助我們日本商會的同時,尋求共同合作繁榮的契機。”
“莫不是讓我出兵鎮壓那些反抗分子,讓你們日紗廠恢復開工嗎?”
“大和民族崇尚禮儀,之前開槍的那個廠長已經被我撤職。可是,那些工人太殘暴,我們那位廠長膽小,只好胡亂開了槍,這也是出于自衛,我們可沒有那么喜歡武力。”藤田也是一臉笑容解釋著。
“藤田會長,我知道你們急于開工,但于我們華商來說,你們的生意也確實給我們不小的打擊,不知道我們雙方是不是可以——”虞會長看著藤田的笑容,也回以笑容,眼睛倒是滴溜溜轉著,給張軍長使了個眼色。
“虞會長說得是,我們剛剛來上海駐軍,這衣服、糧餉都要這些華商支持,沒有錢,我們怎么幫助兩位會長,更拿不出像樣的兵,來幫藤田會長解圍。”張軍長馬上知道什么意思,立即接話。
“所以這次請二位來,就是來探討解決之道。我方可以考慮,從日商紗廠賺的利潤里,抽成給華商,碼頭權可以出讓一部分。”藤田當然也明白“醉翁之意”。
“這樣就好辦多了,但目前參加罷工游行的人,大多是學生,這其中的家庭等級成分很不好說,所以藤田會長還是要多少考慮考慮,上海工會的部分條件,這樣我虞某也好有理由從中斡旋。”虞老板摸了摸下巴的胡子,還是一臉笑容。
“哈哈哈——”藤田又笑起來,他又斟滿了一杯酒,一口喝下。
“好——我們答應給工人加工資,也幫助他們改善工作和宿舍環境,給予那位打死工人的一些撫恤。只是麻煩二位理解,我們只是涉及日紗廠,那些打死學生的事情全是英國巡捕和英國商人干的,我們日本商人實在無辜。”
“好,有藤田會長這樣的保證,就好辦了,我們也理解你們的苦衷。”虞會長也舉起了酒杯。
“好,就按虞會長說的,我張某只要能拿到軍餉,一切好說。”張軍長也舉起了酒杯。
一場和諧又各懷鬼胎的酒會就這樣友好地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