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從江南游報館回蘇宅后,蘇婧婷就一直惴惴不安,總感覺姜凌峰設計的任務風險太大,畢竟前一天游行就已經(jīng)鬧得滿城皆兵,巡捕四處抓人,現(xiàn)在只要有什么動靜肯定會打草驚蛇,想到這里就開始抱怨:“姜凌峰這呆瓜盡會出餿主意,憑我們幾個怎么能在這個風口浪尖,為那些工人爭取權益?我看就是為他自己的生意爭取利益罷了,明兒我才不去,讓他自己去。”
雖然蘇小姐留法讓蘇老爺覺著,女兒染了自由精神的“壞毛病”;可從小在這簇擁著“荷塘月色”的古典園林式蘇宅長大的蘇婧婷,受著父親“謙受益,滿招損”、“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的熏陶,也多少懂得“一諾千金”的道理。縱然小姐脾氣上頭,會讓她跳出倫理道德框架之外宣泄一陣,但這之后,“自由、博愛”精神與古典理性總會將她拉回框架之內(nèi),給予她注入熱情的興奮劑,以至于她能回歸自己所設定的方向軌道上。
就這樣,她雖然沒按照姜凌峰約定的時間出門,但吃了早飯之后,還是穿了從法國帶回來的男士學生裝,還暗自慶幸沒有在回國時丟掉這些衣服,穿著衣服照鏡子時,回憶道:讀書時又一次被邀請參加法國同學會,為了掩人耳目買了這便裝,可是父親的一紙電文,沒來得及在法國沒有派上用場。想到這,她自言自語道:“今天總算用上了。”
而讓她更暗自慶幸的是,今兒父親一改平時做鬧市“隱居者”的習慣,居然接受了李蕓父親之邀一大早出去了,并在出去之前就吩咐自己這幾日少出門,且吩咐自家司機送李蕓來蘇宅待一段時日,臨上車還對蘇婧婷再三囑咐:“我出門和你李伯伯辦點事,昨天已經(jīng)專門電話凌峰,讓他這幾日替我照顧你們,凡事聽他的話,你教書的活兒也盡量停一停,實在要出去也得讓他司機來接。”
“爹爹,您就放心女兒吧,外面這么亂,我哪兒敢亂跑?”蘇婧婷嘴上乖巧,心里早已喜出望外。
“你呀,肯定巴不得你爹爹我出趟遠門,哪一點兒讓為父省心,昨天還不是跑出去了。”
“來福,你又騙爹爹——”
“不用他騙,你爹爹我有眼睛。”
“是,是,什么都逃不過您這雙千里眼。爹,您就放心——對了,您為什么要出去這么久,去哪兒啊?”這突然的遠行,卻讓蘇婧婷多了重疑慮和擔憂。
“小孩子家家,別管大人們的事兒,操心好你自己就行。一會兒等李蕓來,你倆別再一起待久了打架啊——”父親調(diào)皮地提到她們小時候的事,讓原本的送別氣氛變得活潑了不少。
“爹,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您還沒忘!”
“在爹心里,你真是永遠長不大。哎,讓你別出去亂跑,你肯定也不會照做。”父親一臉無奈地搖頭,之后就吩咐司機開車了。
“爹,您就放心吧!”蘇婧婷看著遠去的車,突然對著車揮手大喊。
等來福陪小姐回屋后不久,李蕓就被接過來了,卻發(fā)現(xiàn)是姜凌峰的司機送過來了,一問才知,正好司機為姜凌峰辦事路過李蕓家;而同時,蘇家司機就徑自載著蘇老爺同李伯伯開出城了。蘇婧婷一見李蕓就趕緊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遞給她:
“省的我去你家一趟,正好給你。”
“這是什么?”
蘇婧婷神秘將她拉到臥房,附耳對她說了姜凌峰讓李蕓幫忙的事兒。
“啊,這也太大膽了,我可不敢!”李蕓趕緊把信往桌上一扔。
“你看你嚇的,我又沒讓你現(xiàn)在去,等我們報紙出版了,你就去邀一些貴族小姐妹們喝喝下午茶,順便給他們讀讀新聞之類,在她們耳邊叨叨。”
“可我嘴笨,哪里說得動那些個祖宗!”李蕓一臉愁容,蘇婧婷看得出李蕓愿意幫忙,便開始出主意。
“你知道現(xiàn)在這么混亂,大家都要節(jié)衣縮食,什么下午茶、洋裝、胭脂水粉哪一個不貴,爸爸們不爭取權益,自己就別享受,在家喝粥得了。”
“說得也是,不然我老爸也不會這么著急約蘇伯伯見面,出上海辦事。”
“果然也是因為現(xiàn)在這波事件!”蘇婧婷小聲思忖,又轉臉問李蕓,“對了,你知道他們?nèi)ツ膬簡幔俊?
“我才不操心他們大人的事兒呢!”
“你呀,真是永遠拿自己當小孩兒。”
“本來就不大嘛!”
“好了,好了,你在家待著吧,我溜出去辦點事兒。”說著就去換了一身男學生裝,看得李蕓嚇了一跳。
“我說婷婷你又是哪門子筋搭錯了,又出去搞什么怪,我可不會像上回那樣替你掩飾。”
“蕓蕓,你就再幫一次吧,我去去就回,不會太久,不要讓來福懷疑哦。”忽然她記起爹爹的囑咐又說,“你實在瞞不住,就告訴他吧,我去見姜凌峰,爹爹讓我聽他的話。”
“誰知道你去找那個姓姜的,還是什么保羅!”看到蘇婧婷一副滑稽的男裝,加上一臉央求的可憐相,李蕓忍住笑說道,“好啦,天底下你就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么好的姐妹,去吧,去吧!”
蘇婧婷抱著李蕓親了親,正想飛奔出去,李蕓像是想到什么,說道:“等一下!”
“李大小姐,還有什么吩咐?”
“剛剛那個司機給了我這個紙條,我還以為是他寫給我的情書,沒想到他竟然一臉嚴肅說:‘請您務必替我老板將此信親自交給蘇小姐!’”
蘇婧婷打開看了一眼,笑了笑說道:“走了!本來也沒打算和他一道去。”
原來與姜凌峰約定時間早就過了,姜凌峰也沒在約定地點等她,紙條只說按伯父吩咐,讓她好好待在家里之類如家長對孩子的囑咐話,也就知道姜凌峰已經(jīng)改變主意不讓自己參與此事。可是,蘇婧婷任性叛逆勁頭上來,越是阻撓就越要闖,單單一張字條哪里可以打發(fā)的。雖然不見姜凌峰來接,她就自己按照那個簡報地址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