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霞從姜鳳家出來，想著媽這一輩子真是不容易，爸身體不好，所有大田地里的活都是媽在干。好不容易現在日子好過了，有二哥姜有文替媽分擔，現在又要為自己操心，她從心理覺著對不起媽。

小霞回到興旺包子鋪時，正是下午休息時間，只有春花嬸一個人在店里。

“小霞，你媽回村了？”春花嬸問小霞。

“回村了，坐中午車走的。”

“小霞，你是不是和男人打仗了跑出來的？”

小霞不好意思地臉紅了，低頭不語。

“跟我還藏著掖著的，你來的時候我就覺著不對勁，左眼烏青，嘴唇也腫了。你姐夫說你不同意家里給訂的親事，被父母打的，誰家父母打女兒會下那么重的手。后來我發現只要店里來了孩子，你那個喜歡勁，總是要抱抱、逗逗，人家孩子走了，你眼睛還跟著看。只有想孩子的媽，才會像你這樣跟丟了魂似的。”

小霞哭了，哽咽著把結婚后被胡猛打，受不了離開家的經過跟春花嬸講了。春花嬸聽了非常同情小霞，嘆著氣說：“你男人真是牲口巴道的。”

“我走以后，他拿著菜刀去我家鬧，硬說我娘家人把我給藏起來了。”

“霞姐，我在門口都聽見了，這樣的男人你還跟他過了兩年，要是我早和他離了。”從外邊回來的小紅走到門口時，聽見了小霞的哭訴。

“小霞要像你那么厲害，他男人也不會老是拿著她撒氣。這就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呀！”春花嬸說。

“春花嬸看你說的，我也挺善良的。”小紅委屈地說。

“善良，你這小嘴一點不讓人，將來你男人不知被你熊成啥樣。”春花嬸故意逗小紅。

“嬸子，你總這樣說，我都嫁不去了。”小紅撅著嘴說

“嫁的出去，長得跟天仙似的，娶了你這樣的漂亮老婆，男人整天挨你打，心里都樂意。”

聽著春花嬸和小紅的你問我答，正哭著的小霞被逗笑了。

到了臘月中旬，三中的學生放寒假了。到城里打零工的民工，也大都回家籌備著過年了。臘月和正月里，是興旺包子鋪一年里生意最淡的時候。

春花嬸在每年的臘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這天，到正月十五元宵節這段時間，都會關門歇業。利用這段時間，籌備些年貨，跟兒子媳婦一塊過個好年。

由于興旺包子鋪最近顧客少，春花嬸讓小紅臘月二十就回家了。小霞開始盤算這二十幾天自己到哪去住，如果住在姜鳳家，萬一胡猛過年到城里來，去姜鳳家看見自己大鬧一場，會讓二姐夫全年跟著都過不好年。要是住在春花嬸家，大過年的，春花嬸不知道能不能同意。

這天，春花嬸對小霞說：“你過年如果不回家，就在這住吧。不想和我們一家人在一快吃飯，你可以自己在店里做點吃的。”小霞對春花嬸的善良和體貼感動得眼圈紅了，沒想到春花嬸早就為自己想好了。

過小年那天，小霞買了一條魚，五斤肉到姜鳳家。仁浩去上班了，小霞進門后就忙著做飯，把孩子哄睡著后，姜鳳也進了廚房。見小霞正在麻利地刮魚鱗，不知道為什么她有點羨慕小霞。

“女人出來見見世面就是好。看你，自己能掙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還是你好，我想在家看孩子，沒那福氣。靜靜可能都忘了我這個媽了。”

“難受啥，靜靜是他們老胡家親骨肉，他還能對孩子不好。”

“我要是當初聽周大娘的話，跟西頭老郝家三小子結婚，就不會遭這份罪了。聽說老郝家老三，對媳婦可好了。”

“在好還不是在農村，當初你要是聽我的，早點到城來找個對象多好。”

“誰像你那么有福。我沒有那個富貴命啊。”

“啥富貴命，媽從我這走時，你給她拿了30塊錢，媽到車站后讓仁浩捎給你，仁浩沒答應。我緊巴的都沒給媽拿錢。”

“等孩子大一點放在他奶奶那，你也出去找個活干，城里的錢好掙。”

姐妹倆邊干活邊聊些村里、城里的人和事。

姜鳳發現，小霞沒有了剛到城里時的羞澀，說話大大方方的，懂得比自己還多，姜鳳心里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放假的第二天是臘月二十四，小霞在店里做了碗面條，吃完飯想出門走走。來到城里，除了到姜鳳家和到附近的菜市場，小霞只和小紅去過一次東大街市場。

小霞漫無目的的走著，只為了消磨時間。走到一條挺繁華的大街時，看見一棟三層樓，二樓三樓掛的招牌上寫著“青年旅館”，一樓招牌上寫著“關東大飯店”。在一樓飯店的落地大窗戶上貼著一個招工啟示：本店春節期間招服務員，待遇優厚。

小霞想碰碰運氣，她走進飯店，問一個正在干活的服務員：“妹子，我是看見招服務員的廣告進來的，應該找誰說呀？”

服務員熱情地對她說：“我帶你去見我們經理。”說完領著小霞往里邊走。

飯店還沒開始營業，六七個服務員都在忙著擦窗戶、擦桌子、拖地。她們都統一穿著深粉色的西服黑色褲子，頭發用黑色的頭花盤在腦后。

大廳里總共有十六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鋪著淡黃色的臺布，上面還有一層能轉動玻璃，桌子中間擺著鮮艷的塑料花，棕色的窗簾一直拖到地面，里面還有一層白色的窗紗。

小霞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感覺低頭都能照見人。她跟在服務員身后，邊走邊想：“只聽說過城里人講究，今天終于見識了。這飯店可真大，村里結婚擺酒席都擺不了這么多桌。”

服務員領小霞走到一間門牌上寫著“經理”兩個字的房門前，小聲說：“這是我們經理的辦公室。”說完她輕輕地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小姑娘推開門領小霞進入房間，小霞看見一張寬大的桌子后面，坐著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女人，她正在忙著寫東西。

“劉經理，她是來應聘服務員的。”說完服務員對小霞笑了笑就出去了。

小霞有點窘迫在站在屋子中間，劉經理抬起頭看了看小霞，微笑著問她：“小姑娘，你有多大？”因為小霞身高只有一米五五，生完孩子身材恢復的好，長的又白靜，在興旺包子鋪時就有人以為她只有十七八歲。

“我今年二十三了。”小霞知道劉經理把自己的年紀想小了。

劉經理無聲地點了一下頭，又問：“你是什么文化程度？”

“小學畢業。”小霞有點不發意思地說。

“你來城里多長時間了，都干過什么工作？”

“我進城只有五個來月，一直在一家小飯館干活。”

劉經理見小霞舉止大方，回答問題很流利，人又很誠實，感到很滿意。她指著對面的椅子對小霞說：“來快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姜霞。”小霞邊回答邊走到辦公桌前的椅子旁坐下。

“我們這有幾個服務員請假回家過年了，所以在春節期間招臨時用工。從今天一直到正月十五，除了三十、初一、初二放三天假，其它時間都得上班，每上一天班給5塊錢，包吃包住，要是干得好了，以后也可以留用，但工資就沒這么高了。你愿不愿意干啊？”

一天5塊錢，干到正月十五比自己一個月的工資都高。小霞想著忙回答說：“劉經理，我愿意。”

“那行，你先把這張表填一下。”說著劉經理給了小霞一張空白表格和一支筆。接著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下號：“陳萍，到我這來一下。”說完她拿起筆，低頭繼續寫了起來。

小霞看了看表格，按要求填寫了姓名，年齡，戶口所在地幾項簡單的內容。

“劉經理，我來了。”一個高挑個兒，二十歲左右畫著濃妝的女孩走了進來。

劉經理對小霞說：“這是我們飯店的服務員領班加收銀員，陳萍。”又對陳萍說：“這是我們新招的服務員，叫姜霞，找一個業務熟練的帶一下她。”

“知道了劉經理。”陳萍微笑著回答。

“表填完了？跟我走吧。”陳萍對小霞說。她拿起桌子上小霞填好的表，轉身向門口走去。

“謝謝劉經理，我出去了。”小霞說，劉經理點了點頭。

小霞跟陳萍來到大廳，陳萍面若冰霜地上下打量了一會小霞，沖先前帶小霞去見劉經理的那個服務員喊：“張玉蘭，過來一下。”正在拖地的張玉蘭放下拖布，快步來到倆人跟前。

“她叫姜成霞，你教教她。”說完就走向門口的收款臺。

張玉蘭是個實在姑娘，把店里的要求向小霞簡單介紹了一下，最后對小霞說：“我一次說太多了你也記不住，你跟著我一起干活，咱倆住一個宿舍，上下班一塊走。”

中午的時候，店里坐了八九桌客人，小霞在張玉蘭的指導下，上菜、倒茶、收拾桌子。

關東大飯店在縣城里算是個大飯店，菜品很有檔次，擺盤也講究。一盤花生裝在精致的盤子里，價錢比在包子鋪貴了一倍，小霞看著很吃驚。來吃飯的客人都穿得光鮮亮麗，女人都穿著羽絨服，男人都穿著呢子大衣。

一直忙到下午一點來鐘時，店里才沒了客人，張玉蘭對小霞說可以休息兩個小時。小霞說：“我要先回家一趟，把行李拿來，再告訴家里人一聲。”

“用不用我跟你一塊去拿？”張玉蘭問她，

“不用，我自己能拿動。”小霞心里很感激這個小姑娘。

回到興旺包子鋪，小霞把找到臨時工作的事跟春花嬸說了，拿了被褥和換洗的衣服回到了關東大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