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輝聲音一滯，

忽然有了種錯覺，那就是對面的組長化身成了難以言表的，某種憤怒、狂暴的可怕怪物，紅黑眼瞳里洶涌著毀滅的欲望。

咔咔咔！

脊骨軟劍收緊，在胳膊上勒出鮮紅的血滴。

吳輝吞了口唾沫，急忙繼續說：

“人還活著，身體狀況良好，疑似遭到了某種精神沖擊，醫療小組說性命沒有大礙，但有可能留下精神方面的后遺癥?！?

話音剛落，

那股毀滅的欲望隨之消散，仿佛怪物收起爪牙，回到籠中。

“以后說話不要大喘氣?！?

白安陽握緊拳頭，抵在嘴巴上，幾聲沉重的咳嗽，

咳出一塊黏稠的、如同膠質的半凝固血塊，深紅近黑色。

“頭兒，你到底用了多少藥劑？”

吳輝臉色凝重。

“兩管【受膏者二型】，一管【靈錨】，半瓶神經活性壓片，還有一種刺激肌肉纖維的新產品，名字我忘了?！?

白安陽聲音平靜，仿佛說的不是自己。

其實，

大多數行動組干員都像白安陽這樣，天生靈性不高，又不是畸變者，有符咒在手里也沒法用，只能靠鎮守局特供的藥物來壓榨潛能。

至于這些藥品，有的是醫學科技產物，有的來自某些收容物，比如【受膏者】系列和【靈錨】系列。

“這幾種藥劑都有副作用，你得趕緊去醫院……”

“不著急，我沒那么不中用，”白安陽擺了擺手，“等這里的事情都處理完了我再去。”

……

“姓名？”

“十三?！?

“你姓十？”

“沒有姓，教士大人喊我十三，所以我就叫十三?！?

夏子器靠在鐵欄桿上，抵抗著靈性透支帶來的困意，

上下眼皮不停打架，只能用反復咬舌頭的疼痛感來保持清醒。

這種情況下，聊天是最好的選擇。

夏子器指了指氧化的符咒殘片，

問：

“這東西哪兒來的？”

“教士大人教我做的。每天都得拿出三個，不然就不給飯。”少年隔著欄桿盤腿坐著，長發撩到耳朵后面，露出蒼白的臉龐。

很不健康的膚色，

像是很久沒有見過陽光。

能制作出補充靈性的符咒，要么是相關品種的畸變者，要么是天生的高靈知值……夏子器打量著少年。

“教士大人是誰？”

“教士大人就是教士大人啊?！蹦泻⒄Ａ苏Ｑ劬Α?

“……我換個問法。教士大人長什么樣？有什么特征？”

“腿瘸。”

那大概率就是陳耀了……夏子器繼續問：

“你在這里待多久了？”

少年默默拿出一沓紙舉在身前，上面畫滿了紅色的豎杠。

“數一下唄。”

夏子器瞄了眼，粗略估計，紅杠得有好幾百道。也就是說，這個少年被囚禁了至少兩三年……

“除了制作符咒，你每天還要干些什么？”

“畫畫，雕刻之類的。”

“我能看看么？”

“教士大人說，我畫得很難看……”

嘴上這么謙虛，動作倒是特別誠實，少年翻出幾幅半成品畫作，從欄桿中間交給夏子器，

臉上寫滿了緊張和期待，如同一個等待老師評語的小學生。

夏子器展開畫。

嚯，

這個構圖，創新又協調，很大佬；

嚯，

這個色彩，極具表現力，很大佬；

嚯，

這個風格，和陳耀掛在外面的畫簡直一模一樣，仿佛出自同一個人……哎等等，分明就是同一個人的作品吧？！

夏子器露出了憐憫的眼神。

這個年紀，別人都在學校里和小姑娘玩親嘴呢，眼前的少年卻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密室中，奶牛一樣每天提供符咒和作品，活得像個工具。

這時，

男孩埋頭在雜物堆里翻，扯出一個物件。

“這個也是……”

“別動！”

夏子器大喝一聲，用武器瞄準了對方的腦門。

男孩手里的是一只腳。

詳細點兒說，是一只慘白的、枯瘦的、畸形的、指甲尖銳的腳，典型的風獸外表特征。

“雙手舉起，緊靠墻壁?！?

夏子器強行站起，滿頭虛汗，用子彈打碎門鎖，緩緩步入密室。

少年相當聽話，后背貼墻站立，兩手空空，神情平靜，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粗暴的大呼小叫。

“呼……”

夏子器松了口氣。

那只腳的確屬于風獸，但更準確的說法是半只風獸，腰腹被斜著切開，里面是蠟化的“血肉”，看不出一點兒器官的樣子。

夏子器想起了那張出自于收容物1613的照片。

“縛生會特有秘術，生命分割?！?

霍爾墨斯的聲音響起。

“解釋一下，報酬先賒著?！?

夏子器有些頭疼，按照這個賒賬架勢來，自己這學期至少得聽三門機械專業的課程。

“沒什么好講的，一種應用范圍很窄的秘術，只適用于風獸等少數幾個下位畸變種。用秘咒輔助切割，最大程度壓制目標體內的畸變性，封鎖活性，如同死物，拼裝之后大概能恢復原本一半的力量。”

怪不得縛生會能突破層層封鎖，把它們運進琴海市……夏子器涌出了些許好奇：

“風獸可以當作畸變食材么？”

雖然這東西看上去實在反胃，但就連泥濘觸須那種畸變怪物都有人下得去嘴，保不齊縛生會的家伙們就口味比較獵奇呢。

人是有極限的，畸變者未必有。

“不可以。畸變食譜是一代代升華者先輩用生命摸索出來的，和人類契合度最高。

除了食譜上的食材，擅自食用其余品種的畸變生物，絕大多數都會當場暴亡?！?

這樣啊……夏子器剛想感慨，緊接著聽到了霍爾墨斯下一句話：

“這個問題值一門課程。”

奸商……夏子器嘴角抽了抽。

“我能把手放下了么？”十三用很小的聲音問。

“行?！?

夏子器點了點頭。

要是沒猜錯的話，展廳里的那些風獸都是這個少年改造的。能把丑陋的風獸變成精致的蠟像，一眼看去毫無異常，這種能力已經超越了所謂的“藝術造詣”。

假如這個自稱“十三”的少年當真不是畸變者，那么他的靈知天賦，比夏子器想象中的要更加可怕。

踏踏踏，

幽暗的暗道里，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

夏子器心下一凜，藏在墻壁的陰影里面，舉起武器瞄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