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已下起了小雨。
今年夏天,較往年相比,雨水特別多,來勢雖不太猛烈,但一下就是整天整宿。
此刻,韓少寧正躲在車中避雨,傻傻的看著窗外。
他盡力壓迫自己不去想那對狗男女,偏偏思緒卻不聽使喚。
“三嫂!劉胖子是豺狼,吃人不露骨頭;是大騙子,分一半并不是他真實的意圖,他想霸占你的所有!你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千萬不要相信他那張嘴!”韓少寧在離開時一步一回頭吼道。
“韓少寧,你還有完沒完,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劉胖子惱羞成怒。
“我看他不是多管閑事,他是咸鴨蛋砸腦袋──閑得蛋疼!姑奶奶不是三歲小孩,做事自有分寸!誰對我好,誰對我壞,我心里比誰都清楚!”小麗一臉不屑。
劉胖子聞聽,更加得意,更加猖狂。
屋里傳出陣陣淫笑,韓少寧帶著絕望,灰溜溜的走出了房門。
雨越下越大!
雨水沿著屋檐傾瀉,匯涓成河,沿著道路兩側(cè)汩汩流淌。
水流沖洗著道路,里面夾雜著碎紙爛葉,似乎想將塵世的污垢全部帶走。
“胖子心懷不軌,而小麗卻甘心受騙,自己的確是咸吃蘿卜淡操心!被小白臉騙了一次,怎么一點記性也不長呢!女人啊,女人,怎么那么傻呢!我們家內(nèi)口子就絕對不會……”韓少寧忽然想起了溫柔賢惠而且善解人意的妻子唐曉燕,心中感到陣陣愧疚。
雨點噼里啪啦的敲打著車窗,韓少寧終于從地獄中醒來:“花天酒地只不過是人生兒戲,醉生夢死也不過是圖一時之快,我應(yīng)該擁有自己的生活,我應(yīng)當(dāng)珍惜自己的所有!”
韓少寧幡然悔悟,只可惜,醒悟的太遲了。
車子在雨水中快速前行。他現(xiàn)在只飛奔到學(xué)校,老老實實跪在媳婦面前,低頭好好懺悔。
當(dāng)他馬不停蹄的來到小學(xué)時,并沒有找到媳婦,校長告訴他,唐曉燕請了病假,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上課了。
夜幕徐徐拉開,而雨依然在下。
韓少寧也沒有吃晚飯,獨自一個人在家和衣而臥,靜靜的看著屋頂,直至天亮。
次日清晨,天還沒有亮,兩眼深陷且大腦昏沉的韓少寧就爬了起來,奔赴縣城老丈人家。
雨已小了很多,但仍在滴滴嗒嗒,就好像老天爺悲慟過后,一直在抽泣。
天色陰沉,縣城街上早起行人忙于生活,來來往往。
此時,韓少寧站在老丈人家樓門口,敲打著屋門。
“誰???”老丈人在里屋喊道。
“爸,我是少寧,開門啊,我聽說曉燕病了,特來看看?!表n少寧輕聲說道。
門沒有開!
屋內(nèi)在一陣雜亂的喧嘩過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媽!您老在家嗎?我知道曉燕在屋里,我沒有別的意思,確實是來探望她的。”韓少寧聲音十分洪亮。
丈母娘疼女婿,歷來如此,韓少寧干脆把丈母娘當(dāng)“敲門磚”。可惜,這回他想錯了。
“少寧,你走吧!曉燕不想見你!你把她傷的太深了!”一向慈眉善目的丈母娘哽咽著說道。
“媽,我今個來,就是誠意實意向曉燕道歉來的,你先把門開開,我好當(dāng)面向她懺悔?!表n少寧哀聲求道。
“咣”的一聲,門開了,門口站著岳父大人。
“滾!有多遠滾多遠!別影響老子吃早餐!”老頭手里拎著掃帚,氣得渾身發(fā)抖,大聲吼道。
韓少寧嚇得臉色發(fā)白,倒退了兩步,剛要解釋兩句,丈母娘快步走了出來,扯著他的胳膊,悄聲說道:“少寧,你爸正在火頭上,誰勸也不行!你現(xiàn)在趕緊走吧!要是沒有吃飯的話,先找個地方吃點飯,等你爸氣消了,你再來?!?
韓少寧往前走了兩步,又轉(zhuǎn)過身來,踮著腳,眼巴巴的看著屋內(nèi),還是看不到唐曉燕的身影。
“看,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的眼珠戳瞎了!”老頭舉起掃帚,厲聲喝道。
“快走吧!”丈母娘雙眼噙滿淚水,使勁往外攆。
韓少寧垂頭喪氣的來到樓下。
一生熱愛回頭太難,往往愛的越深傷的愈深。
“曉燕故意不見我,肯定是在傷心難過;老頭子發(fā)起了虎威,不過是替閨女出氣;丈母娘趕我走,也是為了我好??礃幼?,這家人心里還有我,還有復(fù)合的機會,若是沒戲的話,不會對我動刀動槍,拉拉扯扯。”韓少寧轉(zhuǎn)念一想,“丈母娘說的對,先找個地方吃飯,填報了肚子,再來求饒。也許一頓飯的功夫,啥問題就都解決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何況韓少寧昨晚都沒有吃飯。
韓少寧又來到了餛飩鋪,這里不僅燒餅香脆,餛飩香氣迷人,還可以說是他的發(fā)祥地,總有他難以割舍的情懷和心馳向往的夢想。
一碗餛飩,四塊燒餅,韓少寧細嚼慢咽。他腹內(nèi)早空,頓感饑餓,但沒有狼吞虎咽,因為他壓抑著心事。
“吃完飯后,我還得去,這次曉燕會不會見我?老頭子會不會還舉著掃帚?要是問題依舊的話,我該怎么辦?”韓少寧左思右想,手里的燒餅差點塞到鼻孔,“那我就長跪不起,直至見到小麗為止,就算老頭子嘴罵手打腳踢加掃帚疙瘩,我也不能動,一動也不能?!?
正當(dāng)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門口一個女人清脆的說道:“大哥,給我拿兩塊錢燒餅,打包帶走?!?
“好嘞!”男人聞風(fēng)而動。
女人的聲音傳到韓少寧的耳里,他頓時心頭一陣,感到熟悉而又陌生。
“是她!”他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頭,向外張望。偏巧這個時候,屋外站立的女人,也正好看到了他。
四目交錯之后,兩人不約而同低下了頭。
見過女人之后,韓少寧頓感心跳加快,熱血沸騰。
女人接過燒餅,看了一眼,十分吃驚的問道:“大哥,一塊燒餅七毛錢,你多給了我一塊吧!”
“沒有!你是老主顧了,就按原來一塊五毛錢算?!蹦凶有呛堑恼f道。
女人嘴角抽動,還想說兩句,忽然,男人的媳婦走了出來,悄聲說道:“大妹子,好長時間沒有看你來買燒餅了,我知道小鈴鐺愛吃燒餅,多送一塊就當(dāng)給她的!你一個人又是伺候婆婆,又是照顧小的,是在太不容易了。聽說你婆婆又生病了,都是鄰里鄉(xiāng)親,你咋不告訴一聲,等早飯過后,我們兩口子收拾收拾,去看看你婆婆?!?
“謝謝大嫂!”女人眼圈泛紅,扭身而去。
韓少寧急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迅速從懷中掏出五塊錢,丟在了桌上,便起身離去。
他尾隨在女人身后,腳步不快不慢,始終與女人保持著距離。
雨點雖不密集,但漸漸大了起來。
轉(zhuǎn)過一條胡同,女人突然扭身回頭,輕聲喝道:“你跟著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韓少寧支支吾吾說道,“若冰,好長時間沒見面了,我……我想跟你聊兩句話。”
以往,兩人卻有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的海誓山盟,而如今,近在咫尺天涯卻形同陌路!
“你是有婦之夫,我是有夫之婦,你我之間沒有啥好聊的!”蘇若冰冷冷回道。
“若冰!我是少寧??!我們曾經(jīng)以樹為媒,天地作證,難道你都不記得嗎?難懂你真的一點也不懷念我們在一起時開心的生活?我知道你現(xiàn)在有難處,心情可能不太好,不過,只要有我在,就沒有任何困難可以阻擋我們!”韓少寧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搖晃著蘇若冰的胳膊說道。
“請您說話放尊重!我再次警告你,我是有婦之夫!我婆婆病了,還等著我回去做飯,如果你沒有別的事,請您放手!”蘇若冰緊鎖雙眉,十分不耐煩的說道。
“若冰!你男人在監(jiān)獄,我媳婦不想回家,正好我們可以從新來過!現(xiàn)在,我有的是錢,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你愿意怎樣花,就怎樣花!我發(fā)誓,我會守候一生,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不讓你掉一滴傷心的眼淚!”韓少寧并不撒手,慷慨陳詞。
蘇若冰閉著眼睛,任由雨水沿著兩頰流淌,非常痛苦的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以前是我愛慕虛榮,是我不懂事,但我能一錯再錯!金錢,現(xiàn)在對于我來說,不過是身外之物,不再像原先那么重要了。我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照顧好小鈴鐺和婆婆。老孫家對我不錯,我不會做出不忠不孝之事!少寧,你就死了心吧!我們不可能再重來!我生是孫家的人,死是孫家的鬼!”
蘇若冰說完,睜開雙眼,用力掙脫了韓少寧的雙手,大踏步向前走去。
韓少寧呆呆的站在原地,任憑冷冷的雨點拍打著他的臉蛋!
他原本以為,向唐曉燕跪地懺悔,媳婦就會回心轉(zhuǎn)意;一直以為,蘇若冰對他舊情不忘,依然存在好感,如今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是自己徹底想錯了!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自以為是!
他在雨中仰天長嘯過后,不顧一切的向前奔跑。突然,腳下一滑,便跌倒了下去。他臉朝下,背朝上,四腳朝地,一動不動。
他趴在泥濘的路邊,臉上已分不清血水和雨水,但感覺不到絲毫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