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們常說,屋里說話窗外有人聽,樹下說話樹上有人聽,大道上說話草窠里有人聽,勸人說話一定要當心謹慎,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千萬別說!
陳永貴和劉胖子的對話,韓少寧都聽在了耳里,記在了心里!當劉胖子進門不久,他就已經醒了!他索性假裝沉醉不醒,偷聽兩人的交談。
韓少寧心中的謎團終于解開了!蘇若冰聞聽他兌現承諾后,便一個人躲進屋中,不管誰來規勸,就是死活不開門,尤其是自己現身的時候,反應更是激烈,甚至痛不欲生!此刻,他似乎明白,一個有兩三月身孕的女人,又怎么會嫁給另外一個男人,即便男人不嫌棄,女人自己也得要臉面!因此,三天后嫁給小霸王是她唯一的選擇!
“再見了,冰!”韓少寧緊閉的雙眼眼角卻流淌出一縷清淚。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陳永貴輕輕咳嗽了兩聲:“少寧,飯店不是睡覺的地方,想睡覺,咱們還是回家去吧!”
韓少寧遲愣了片刻,便緩身站起,長長出了一口氣,來到劉胖子近前:“劉總,醒醒,回家了!”
“少寧,這肥豬喝了不少,一時半會醒不了!吃飯的時候,他說了不少醉話,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陳永貴眼神閃爍,神情焦慮。
“三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時過境遷,就讓一切隨風,由它去吧!”韓少寧攙起攙起劉胖子,淡淡說道。
“那就好!”陳永貴不住點頭。
兩人把劉胖子送回家,和他家人打過招呼后,就起身告退了。
劉胖子就像一灘爛泥,堆在了床上。
陳永貴也喝了不少酒,而小車開的很穩很穩。似乎就有一種人,酒喝得越多,車開的越穩,但手一離開方向盤,以后發生的事情就斷片了,絕對無從記起。
從縣城到韓家莊,小車也就半個小時的路程,一路之上,哥倆誰也不說話。
當小車停靠在韓家莊村口時,韓少寧勉強微笑:“三哥,我到家了,你慢點開!”
“兄弟,回家好好睡一覺,哥明個來看你,順便商量一下開礦的事!”陳永貴拍著少寧大腿說道。
“好的!三哥!”提到礦石,韓少寧立刻精神倍增,大受鼓舞。
他望著陳永貴的小車消失在拐彎之處,仰頭看了看湛藍色的天空,大腦清醒了很多,深深呼出一口氣,感到心中不再迷茫。
他暗自發誓,一定要將蘇若冰徹徹底底忘記,而且忘記的干干凈凈,但殊不知,傷好留疤,疤去留痕!不管是疤,還是痕,只要人活著,就得面對眼前的現實,就得面對明日升起的太陽!
時光飛逝,轉眼九月。
金秋好時節,韓瑞豐一家人沉浸在喜悅的豐收之中。柳木條大筐放棒子,籠子里盛豆子,尼龍袋裝栗子,不管是平地,還是圍山轉,到處都是一片豐收的景象。
風水輪流轉,今年到老韓家。
過去,老韓家吃糠咽菜,上頓不接下頓,過年也包不上一頓肉餡餃子;補丁摞補丁的褲子,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穿,老三穿不下,還舍不得扔,洗洗涮涮當抹布!一家四條光棍,日子過的慘不忍睹!現在,可以說是今非昔比,老大韓少安娶妻生子,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老三韓少平考上了大學,有理想有抱負,十分上進,將來肯定錯不了;老二韓少寧與人合伙開礦,買賣如火如荼,不敢說日進斗金,也可以說財源滾滾;今年老韓家又是大豐收,可把韓瑞豐美壞了!不管是田間地頭,還是街頭小巷,韓瑞豐嘴上笑呵呵,心里美滋滋,哪是北都找不到了!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其實,家也是一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老韓家也不例外!在左鄰右舍眼里,好事都讓韓瑞豐趕上了,不管是當面還是背地,鄉親沒有不挑大拇指,兩眼放光的!實則不然,韓瑞豐也有愁事,也有解不開的疙瘩!
韓瑞豐在外人面前總是笑逐顏開,喜氣洋洋,但一回到家里,抬頭長吁短嘆,低頭唉聲嘆氣。現在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二兒子韓少寧娶媳婦的事。不管誰勸,都不管用,都不好使!
從過年到現在,媒人都快踢破老韓家門檻了。剛開始的時候,韓少寧答對礦上事多,過些時候再說;可到了后來,竟然說自己的事不用旁人管;以至最后,只要有人一提起相親的事,他扭頭便走。
婚姻大事自古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兒大不由爺,韓瑞豐感覺兒子翅膀硬了,心里很不是難受,但看到兒子整日奔波在礦山的買賣上,也不好意思動怒發威。
其實,青梅竹馬的蘇若冰嫁到了縣城,嫁給了有錢人,對韓少寧的打擊很大很深!他原本以為,和蘇若冰相戀就是一場夢,既然人家嫁人了,這場夢也就該醒了,但當他得知蘇若冰被小霸王欺負了,被逼無奈情非得已才嫁給了孫通,他感到無比的痛心和異常的失落!他也曾想試著放下和忘卻,誰知他根本就做不到!以往美好的相擁根本就忘不了!昔日初戀的感情根本就放不下!每當媒人提親的時候,他總會想到蘇若冰,總會想起蘇若冰在屋內無可奈何的悲泣和撕心裂肺的怒吼,最終,他選擇了逃避!
日復一日,已是殘秋。除了白薯以外,地里的莊稼基本上都收割完了。忙了一年的農民,終于有了喘息的時候。
該忙的都忙完了,韓瑞豐決定好好和兒子談談婚姻大事。
一日傍晚,秋風微涼。
韓瑞豐老家當院,擺著一張桌子,兩個小板凳。桌上放著兩個酒盅,兩雙筷子,一盤油炸花生米,一盤豬頭肉,一盤炒辣椒,兩塊大烙餅,還有一瓶二鍋頭。
韓瑞豐靜靜坐在板凳上,等著二兒子韓少寧回來。
韓少寧下午去陳家嶺找陳永貴結帳去了,臨走的時候,說好回家吃飯。
當掌燈的時候,韓少寧推開大門,樂呵呵的走了進來。
“爸,今個這是咋的啦?三菜兩餅一酒,都是我的最愛啊!好香啊!”韓少寧隨手捏了塊豬頭肉放進了嘴里,笑嘻嘻的說道。
“忙了一秋,也沒吃個正經飯,今個咱爺倆好好喝點!”韓瑞豐看到兒子又捏花生米,用筷子敲他的手,假裝微嗔,“和小時候一樣,還是猴急,趕緊進屋洗把臉洗洗手再吃!”
“好嘞!”韓少寧沖進里屋,換了便裝,快速擦了把臉。
“事都辦妥了!”韓瑞豐一邊給兒子斟酒,一邊輕聲問道。
韓少寧受寵若驚,趕忙答道:“妥了!在信用社等了老半天,才把錢拿到手,對完賬分完錢后,天色不早了,但總算趕上末班車了。”
“沒白瞎折騰就好!來,咱爺倆也干一個!”韓瑞豐端杯提議。
今個錢拿到手了,韓少寧心里也高興,看老爹興致不錯,仰脖就干。他剛剛放下酒盅,韓瑞豐又給滿上了!
“爸,今晚你這是咋滴啦?是不是有事?”韓少寧微微皺起眉頭問道。
兒子給老子倒酒,那是理所當然,那是天經地義,那是回報,那是孝順,但老子給兒子倒酒,著實耐人尋味。
“沒事!高興!喝酒!”韓瑞豐笑容可,更顯的和藹可親。
“就此為高興?”韓少寧眼里揉不得沙子,對老爸的解釋充滿了懷疑。
“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嗎?把酒干了,爸好好和你啦啦!”韓瑞豐一飲而盡。
韓少寧不再多問,也跟著干了一盅。
酒又已滿上!
“孩子,你說現在,咱們老韓家日子過的咋樣?”韓瑞豐盯著兒子,雙眼充滿渴望。
“挺好啊!如今吃喝不愁,出行無憂,比過去強百倍!我看得出,不論三叔四嬸,還是左右鄰里,對咱們家高看一眼,都非常艷羨。”韓少寧端起酒盅,不緊不慢的回道。
韓瑞豐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抬頭又干了一盅,頓感肚內火辣,夾起一塊熟爛而又噴香的豬頭肉,在嘴里輕輕咀嚼,慢慢的下咽。
韓少寧睜大了雙眼,靜靜的看著老爸。
“如今喝酒吃肉都是家常便飯,往常除了逢年過節,想都不敢想;你們哥三也都長大成人了,一個比一個有本事,我從內心感到欣慰。按理說,老爸應當知足才對,但偏偏有件事,只要一想起來,心里就發堵。”韓瑞豐放下了酒盅,皺著眉頭說道。
農村人的使命就是兩件事,一個是成家立業,另外一個就是生兒育女!
韓少寧心知肚明,仍是故意問道:“爸,啥事讓你不開心了,說來聽聽。”
他拿過酒瓶,給老爸韓瑞豐滿上。
“孩兒,你現在開山采礦,管著好幾十人,大小也算個老板,關于礦石的事,我不想聽,也不想問,但我是你老爸,對于你個人的事,我不得不管!你歲數老大不小了,當務之急就是趕緊找個對象!過個一二年,讓我抱上大孫子,了卻我一樁心事!從過年開始,你對相親的事就一推六二五,此刻就咱爺倆,也沒有外人,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能不能跟爸交個實底?”韓瑞豐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兒子。
“爸,我先敬你三杯!喝完了再說,可以嗎?”韓少寧眼圈泛紅。
三盅酒喝得很慢很慢!
此刻,韓少寧只想喝酒,不想說話,但又不得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