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歡呼聲隨之爆響。

小卒方才為奇裝異服二人組所吸引，這時才發現，他們身后已經聚集了大批的甲士。這些甲士有的扶著墻垛大喘粗氣，有的坐在地上撫傷哀吟，有的協助民夫救助袍澤，更多的卻是舉著兵刃繼續向野獸處殺去。

這些人能騰出手來，皆是靠了無形屏障，將所在區域的野獸擋下城墻。

小卒向奇裝異服二人組走來的方向望去，那一端長達幾十丈的墻垛，都已經貼上了符紙，建起了屏障。黑夜中看不清遠處的情形，只聽見野獸撞擊、跌落的聲音不絕于耳。

小卒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牙。他摘下遮擋了大半臉面的頭盔，迎上去叫道：“張鐵！韓力！你們來了！”

來的奇裝異服二人組，正是張鐵、韓力了！

忽見一個滿面血污一口白牙的小卒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張、韓二人皆是一愣。張鐵扯著他胳膊轉了半個圈子，揪著他面朝著火光，勉強認出了他的真面目。

“二小姐？你怎么在這里！”

這名頂盔貫甲拼殺在第一線的小卒，正是許久不見蹤影的何淺淺，原來，一直被呵護在姐姐羽翼下的嬌蠻小姐，早已拼殺在最危險的地方。

“不在這里，還能在哪里？”

張鐵道：“你快回去！別在這里添亂！”

“添亂？哼！本小姐可是北城支柱，有本小姐在這里，休想有一只野獸越過城墻！”

“亂來！你姐姐、姐夫之前說過，這些事情不能讓你卷進來！”

“那就讓他們來管我啊！他們才顧不上。姐姐殺進了野獸老巢，姐夫坐鎮中軍指揮千軍萬馬，我又怎么能一個人躲在家里，像愿君那樣瑟瑟發抖？”

“才沒有！愿君姐才沒有！”韓力道。

“原來你都知道了！竟然連武夫人的去向都知道了！”張鐵道。

“那是自然。姐夫早已將神君親自出手，要去斬殺野獸首腦的消息放了出去，這才讓軍心大為穩定。不然的話，這城上早就一哄而散了！”

張鐵心下不以為然。武文乃是精于治軍之道的名將，他嘔心瀝血帶出來的隊伍，在北地邊境沐風櫛雨幾十年，即使面對的是前所未有的威脅，也斷然不會這么容易崩潰。此外，武夫人也未必是去和妖獸拼命的，知名劍仙和得道老妖，哪個不惜命？還是坐下來喝杯茶聊一聊更靠譜。

當然，現在卻不是與她辯論的時候。

“二小姐，你休息一下。我帶著韓力繼續往前走。”

“同去！同去！嘻嘻，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倆將所學用于實戰。”

三人合兵一處，繼續向前。張鐵拳打腳踢，淺淺槍勢吞吐，韓力火球亂飛。城墻上本就不寬，三人橫向展開，幾乎將整個城墻都壟斷了。一路平推過去。前方廝殺的甲士，見了這陣勢紛紛避讓；張鐵一路拍符過去，不斷解放更多甲士，其中有一些原地留守休整，但也有不少加入到他們身后，隨著一路繼續向前。

隊伍滾雪球般漸漸壯大，很快便有上百人追隨身后。這些人中，只有最前面幾人能撿到打死狗的機會，其余人不過是舉著兵器吶喊助威而已。

一時間軍心大振！

就連在城樓上瞭望的武文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忍不住笑罵道：“這小子！還真派上用場了！”

張鐵一路拍符過去，暫時阻絕了城下的攻勢。三人帶領著浩浩蕩蕩的人群高歌猛進，沿路將沖上城頭的野獸清理一空。

終于到達城墻另一端依山而建的終點時，震天的喝彩吶喊聲響起，連兩側的山岳都撼動起來！

所有人高舉著兵器，拋擲著頭盔，笑著、罵著、蹦跳著、嚎叫著！

有一名嘻皮笑臉的小校，上前問道：“請問二位神仙尊姓大名，打贏之后俺們給二位立個長生牌位啊！”

韓力把小胸脯一挺，道：“俺哥哥叫張鐵！俺叫韓力！”

小校一下子敞開嗓門，對著擁擠在二人身邊的人群喊道：“是誰封印了城墻？”

人群吶喊道：“張鐵！韓力！”

小校喊道：“是誰打退了野獸？”

“張鐵！！韓力！！”

更宏大的聲音，從更多的人口中、從更遠的方向傳來。

“是誰救了定遠？”

“張鐵！！！韓力！！！”

似乎整個城墻都在一齊喊著這兩個名字！

有個小卒跳著腳喊道：“我叫何淺淺！我叫何淺淺！”

沒人理他。

亂哄哄鬧了一陣，軍官們趕緊疏散人群，使其各歸崗位盡其職守。

州、縣二衙趁此難得良機，組織了大量民夫沖上城墻，清理尸骸，救治傷員，補充器械，甚至還抬上了熱湯熱飯勞軍。

城墻上到處都是稱贊、感謝張鐵與韓力的聲音！

之前武將軍夫人，也就是本州神君已經親自出手的消息，經由軍官們的逐級渲染，已經傳達到每人耳邊。也有不少人曾親眼看見，一道明亮的紫線從城中升起，向城北飛去。但是除此之外，仍是一片茫然。神君已經飛遠，希望依舊渺茫，對于城下未知危險的恐懼，依然籠罩在絕大多數官兵的心頭。

然而如今卻不同！兩個活生生的神仙就在城頭上，就在身邊，剛剛展示了讓人嘆為觀止的法術！這是所有人親眼所見，怎能不讓人大受鼓舞，怎能不讓人踴躍歡喜，怎能不讓人由衷感謝、甚至頂禮膜拜？

在一片頌揚聲中，張鐵和韓力接到了武文有請的消息。本來只是請他們二人，但是張鐵扯定了縮在人群里何淺淺，一同來到城樓上。

“淺淺，你怎么也在這里！”

果然，武文第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妻妹。

何淺淺擦一把臉上的汗水與血污，笑道：“我來領功啊，姐夫！”

“胡鬧！領什么功？你又有什么功勞了？”

“你想啊！我以前最愛做、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出城打獵。這些年來，死在我弓刀之下的野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豈不是極大的功勞？整個定遠城，誰又有我殺得多？我是首功啊，姐夫！”

“……”武文一時為之語噎。

“錯了！錯了！”插話的是鄧超倫，“二小姐殺的野獸雖多，卻沒有東城有名的鄭屠、西城有名的解獵戶殺得多。首功，不是鄭屠的，就是解獵戶的！”

“沒錯！沒錯！”武文也反應過來了，道：“等守城事了，本將一定論功行賞，到時候在南北二門貼兩個大大的告示，上面寫清楚：守城第一功，鄭屠；守城第二功，解獵戶；守城第三功，何淺淺！”

何淺淺一跺腳，怒道：“本小姐才不要和什么屠夫、獵戶搶功勞！”

“哈哈哈哈！”

城樓上一片笑聲，大戰的緊張感為之一掃而空。

張鐵和韓力也在人群里沒心沒肺地咧著嘴笑，他們沒想到鄧超倫平日里跟在武文身后的時候像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兔，竟也有變成大灰狼的時候。

“小鐵子！”武文突然叫起張鐵的名字，“你的功勞，本將也都聽說了，事后本將一定如實向夫人說明。”

“是。不知夫人什么時候回來？”

“這個，我也不知。但是夫人一定會盡快掃平虎穴，得勝凱旋！還有個問題要問你，你的符，能撐多久？”

“撐不了多久，具體我也沒有經驗。”

“那你還杵在……”

武文一句話還沒罵完，被傳令兵匆匆跑進來打斷。

“報！城墻東段有幾處符紙燃為灰燼，野獸從這幾處缺口再次沖上城墻！孫將軍正組織人手封堵缺口！”

東段，正是張鐵最早貼上驅妖符的地方。

張鐵向武文望去，后者擺手道：“快去！快去！”

張鐵拉著還在傻站的韓力，一同去了。

“等等！”何淺淺剛要跟上來，被武文一把扯定。

下了城樓一路向東走去，有幾處驅妖符法力耗盡，張鐵每處都補上兩張，即便是那些還能勉力支撐的地方，他也無一遺漏地拍上新的符箓。

走到一處大缺口，孫得祿正在這里指揮人手剿殺野獸。

張鐵沖進戰團，打飛幾只野獸，正要往墻面上貼符箓時，卻被孫得祿喝止。

“留下此處！留下此處！”

張鐵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是故意敞開這個口子，集中兵力圍殺野獸。一味龜縮在貼了符箓的城墻后面，終究只是坐以待斃，要想破圍，還是要靠大量的殺傷。

張鐵沖著孫得祿點點頭，帶著小跟班繼續向前走去。貼完東段城墻，又去貼了西段城墻，這里也不忘留了個口子，依舊有將領帶著士卒圍殺涌進來的野獸。

終于將符箓補齊，武文的傳令兵又找了過來。

“張大俠，城下監聽到穴攻的動靜。武將軍請兩位仙長速速隨我去城下支援！”

經過之前的表現，張鐵和韓力已經在城墻上樹起了不小的威望。傳令兵現在找到他們，便是半跪著行了軍禮，這讓二人心里受用得緊。只是二人身份古怪，傳令兵也不知如何稱呼，“大俠”“仙長”的亂叫一氣。

“穴攻？那是什么？”張鐵隨著傳令兵邊走邊問。

“就是有野獸要挖地道進城！”

韓力道：“也對！這么多野獸聚在一起，里面要是沒有十種八種會打洞的，那才奇怪了！”

三人就近沿著馬道快速下城，就聽著身后有人喊：“張鐵在哪里？張鐵在哪里？”

回頭望時，又是一個傳令兵在擠擠攘攘的人群中邊跑邊叫。

“這里！我在這里！”張鐵停下腳步，大聲將第二個傳令兵呼到身前。

那傳令兵跑得氣喘吁吁，近前來也是恭恭敬敬行禮道：“武將軍有令，請張道長速回城墻！城上又被打開了幾處缺口！”

“怎么可能！這才多長時間？剛才可是貼了雙倍的符箓！”韓力驚叫道。

“小人也不知詳情，武將軍自會向道長解釋。請道長速回！”

張鐵轉身要走，另一個傳令兵急了，跪下扯住他衣襟道：“張大俠，城下快被野獸挖通了！耽誤不得！”

“這……”張鐵進退兩難。

“鐵哥，要不這樣，我去城下，你去城上。你貼符的手法我也見過了，也沒什么復雜的。”

“只能這樣了。”張鐵從身上取下一串符箓，上面密密麻麻大約有幾十張，“找到洞口，左左右右多貼幾張，這樣才能放心。”

韓力接過那串符箓掛在脖子上，笑彎的眉眼暴露著內心的躍躍欲試。

張鐵又囑咐道：“符箓貼好后，你卻催動不了。必須以我自身法力為引，輔以口訣，才能使符箓啟動。將符箓貼好之后，找人發支響箭，我在城上聽見了，自會念咒做法。”

“鐵哥，你把心放肚子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