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從成早早來到票號，他站在院子里，傻傻的環顧四周，昨夜幾乎整個院子都被細網籠罩，今日竟不留半分痕跡。

此時青林從外面走來，笑嘻嘻的打招呼道，“從成，你真早啊”

李從成看到青林那不可大事的慫樣，心里來氣，鼻子里“嗯”一聲，轉身就走。

“哎，從成...”青林有點摸不著頭腦，昨天還好好的，這是怎么啦。

雖有疑惑，但也未細究，該打掃衛生了，他拿起臉盆先給地上撒些水，再端起掃帚掃地。

李從成則端了一盆水，洗幾個抹布，從青林掃過的屋子開始擦，細細擦拭起桌椅來。

青林掃到食房近前的小胡同時，忽然眼前白光一閃，他忙放下掃帚，俯身去看。

發現地上竟有一塊足有十兩重的銀子，青林忙撿起銀子，朝李從成喊道，“從成快過來，你看你看...”

李從成鼻子里“哼”一聲，沒理會他，繼續干自己的活

青林捧著銀子跑過來，“咱號里有人丟銀子啦！”

“你看我撿到了什么？”青林說著把銀子遞給李從成看。

白花花的銀子吸引了李從成的目光，他接過去看了看，沉思了會道，“雷掌柜講的規矩里有沒有拾金不昧這一條呢”

青林想了想，暗自背道，“不準打聽客戶隱私不準...不準嫖娼...”

“好像沒有！”青林終于背完了。

李從成不耐煩的看著青林背規矩條例的樣子，氣道，“你腦子這么笨，是怎么考進來的，還甲等”

“本來就沒有拾金不昧這一條，這樣吧，見面分一半，一人五兩”李從成自作主張道。

青林忙搖搖頭，“不成不成，這個不行”李從成看到青林堅決不同意的樣子，氣道“怎地，你想獨吞呀”

青林又忙搖頭，“不是不是，咱得交給掌柜的”

“我師父說‘不告而取謂之竊也’咱還是交給掌柜的吧，萬一是哪個伙友丟的，豈不急死了”青林說的懇切。

李從成臉上一紅，心道“我堂堂李從成豈不如你一個奴才嗎”

于是哈哈大笑，“青林，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剛剛只是在考驗你而已，其實我的想法也是交給掌柜的”

待看到青林點頭稱是，他又繼續道，“咱們來到票號，以后有的是銀子賺，不稀罕這不明不白的錢”

青林握住李從成的手，“對，不是自己的，我們不稀罕，哎，今天大伙上工怎么這么晚，他們遲到了吧”

“對呀，不應該啊”兩人正自疑問時，“嘎——吱”賬房的門打開了，一眾人從房內走出來。

毛大掌柜雷二掌柜，賬房先生信封先生，劉二寶，還有兩個柜員，一行人魚貫而出。

毛掌柜捋一捋胡須，笑道，“你們剛剛要說錯一句話，現在就被掃地出門啦”

青林和李從成驚訝地目瞪口呆，原來剛剛二人的表現，票號內上上下下都看得清清楚楚。

雷二掌柜拍拍他們的肩膀，笑道，“恭喜恭喜，你們現在才是真正入號”

李從成驚得滿頭大汗，心道，“剛剛要不是自尊心上來和那傻子拼人品，估計現在就被辭退了”

眾人一一賀喜后，各自上工。劉二寶過來安排道，“以后就是自己人，得！我也就不客氣了，去把廚房的泔水倒了，然后去馬廄鍘草料”

“好的柜長”青林應了句，李從成還想說什么，被青林拽著一起走。

兩人抬著泔水桶，一桶一桶倒進泔水車里，擦擦額頭上的汗，又去馬廄扎草料去了。

“青林，這里的套路也太深了”李從成輕聲說道，生怕周圍有人監視。

青林上好鍘草刀，又抱一捆草過來，“隨他們的便，咱做自己的活就成了”

兩人鍘了一上午的草料，李從成才敢起身偷偷觀察四周，“這么長時間了，估計沒人再監督咱們了吧”

“咱歇會吧，累死了”李從成說著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青林又抱起一捆草料，放在鍘刀上，獨自鍘起來。

李從成不滿道，“你個傻子，讓你歇會歇會，表現給誰看”

青林停下手里的活，“從成你不知道，我養了頭驢子叫蘆花...”

李從成立馬擺手道，“停停停！不要跟我說你的驢子的事，我不想聽”

“你們這些人，胸無大志，每天就會絮絮叨叨一些家長理短的廢話！”李從成板臉教訓道。

青林看人家不愛聽，于是低頭閉嘴，專心鍘草料，原來蘆花寄養在號內的馬廄，草料需要自己來鍘。

李從成坐的無趣，又挑起話頭，“哎，你怎么不說話，啞巴啦”

青林放下草料，拍拍塵土坐下，“你不愛聽我說話，我就少說唄”

“從成，要不你給我講講你在喬家的事吧”青林好奇道。

李從成“切”一聲，“那有什么好說的，就是干活唄”

此時食房的伙計跑過來，“劉柜長讓你們吃飯”

二人拍拍塵土，到廚院一人端一碗面坐在臺階上吃。

青林扒拉一口面道，“從成，你在喬家吃的好嗎”

李從成一仰頭驕傲道，“那是當然，四菜一湯頓頓有肉，哎，你在楊家呢”

青林笑道，“楊莊太大了，我吃過幾天白菜，又吃過幾天四菜一湯，后來就...”

李從成還沒等他說完，懊惱的一拍腦門，“嗨，你看你，把我思路都帶偏了”

“我滿腔的壯志雄心，跟你說這些吃喝的爛事干什么”

他轉過身去專心吃面，不再理會青林，青林吃了口面，忽然想到玉瑩包的丑八怪餃子，差點笑出聲來。

吃完飯后，劉二寶又安排他們搬木料，原來隔壁有個屋子在裝修，劉二寶就把他倆借過去了。

干完一天的活，累得腰酸背痛，二人下班后各自回屋，青林洗把臉后，盤腿坐在炕上運功行氣。

李從成也不例外，他關緊了房門，盤腿坐在炕上默默運功。

午夜時分，一個黑影閃過，李從成耳聰目明，提根竹棍，開門就追過去。

卻見那影子直奔票號方向而去，李從成的宿舍距離票號并不遠，于是他遠遠跟在后面。

卻見前面那個黑衣人俯在屋頂上，他從懷里掏出一把剪刀，偷偷剪起票號屋頂上的鈴鐺來。

此時票號院子里，照例布了一重掛滿鈴鐺的羅網，只是不見了坐院的鏢客。

黑衣人動作熟練，很快就剪下了十幾個鈴鐺，但他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而是揣著鈴鐺一躍，消失不見了。

李從成看得滿頭霧水，心想，這人不是為了搶票號嗎，怎地摘幾個鈴鐺就跑了。

于是悄悄溜回來，關好了門窗，繼續打坐練功。

第二日上班，劉二寶安排他們兩人一起在柜臺站著看他們工作。

票號內生意很好，一些大客戶，都由雷掌柜負責迎來送往。

小客戶直接到柜臺辦，劉二寶指揮著兩個柜員——小安和小明。忙得熱火朝天。

“你們兩個只準看，什么都不能動，把手背到背后去”劉二寶吩咐道。

兩人點頭稱是，劉二寶還不放心，拿來一雙筷子，“呶，一人一只抓在手里，不準撒手”

于是兩人背著手，抓著筷子傻站著看，李從成看了會，向柜員小安打聽道，“安哥，這個小秤怎么看”

柜員小安看了他一眼，笑道，“什么小秤，這叫戥（deng）子，專門秤金銀的，能精確到克...”

“誰在說閑話”劉二寶打斷小安的話，小安用目光掃了眼李從成，然后干活去了。

劉二寶又拿來一雙筷子，“本來不想難為你們，自找的奧，不怨我”

說著在他們二人嘴上，一人塞一根筷子，“都給我銜好了，對，露出大白牙來”

兩人背手握筷子，嘴里又銜著根筷子，尷尬地站著看眾人忙活。

青林咬著筷子，口水順著筷子滴溜溜掉下來，引得幾個客戶哈哈大笑，李從成瞪了眼青林，挪挪步子，站地離他遠些。

劉二寶看了，于是給青林換了個小核桃含上。總算堵住這決堤的洪水了。

兩人就這樣看了一整天，一個口里含著核桃，一個口里銜著筷子，晚上回去連說話都費勁。

青林嘟囔著大舌頭道，“重成，你的醉咋樣”

李從成白了他一眼，捂著酸痛的下巴“嘭”關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