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坐在塌上,聽著外面的喧鬧。
隔著窗,隱約看見來來往往的人,他們動作很輕微,可能是搬著重物的緣故,難免有恍恍蕩蕩的聲音。
屋內(nèi)寂靜,外面的光在地上攤開一片一片的晃暈。顧晚起身瞥見架子上新放的一件衣服,水藍波紋涼如水,朵朵蓮花香自開。
“姑娘醒了,早膳已經(jīng)備好。”
清脆的少女聲從門外傳來。又聽見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遣散了外面來往忙碌的人。
顧晚跟著被安排到自己院里的阿月吃了早飯,坐在院子里蕩秋千。
院子里的陳設細細看來深得她心,特別是那一片的芍藥花,看著就很舒心。
“姑娘,王上今早來過。”
阿月又拿來一方盒的雪花糖,顧晚塞進袖子里,再去公主的住處,詢問輪回之境的事。
“王上?”顧晚又想起來那天下午,見過兩面的男人,非要她當王后,看蔣楚當時的神情,開玩笑的語氣里又讓人聽出一分真誠。
顧晚捂著額頭,深吸一口氣,問:“王上來干嘛了?”
阿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王上吩咐將姑娘的院子重新修整,還刻意吩咐我們,姑娘您愛吃糖,你看。”阿月指了指顧晚手里正拿著的雪花糖,“這可是王上特意從城外五里鎮(zhèn)買的。”
顧晚聽著阿月說話,心想著這個高高在上的王不會真想娶自己做王后吧?想著想著喉嚨癢了一下,一股腦咽下口中的糖,“你們王上,真閑。”
不管蔣楚是真想還是假想,他們之間是絕對不可能的。
顧晚覺得如果有一天輪回之境的任務完成,一切都變成正常的樣子,那這位王上按年紀來說,應該也都三十多歲了,但是顧晚自己還是個十幾歲的姑娘,不合適不合適。
顧晚嗤笑,越想越好笑。
阿月看著顧晚眼睛轉(zhuǎn)了一圈回來,笑了起來,心想著是不是王上打動了姑娘,贏得了姑娘的芳心。
顧晚看向阿月,伸手戳戳阿月的臉頰,說:“阿月,我和你們王上呢,才見過兩面,他對我這么好,我有些惶恐,而且,我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阿月?lián)u搖頭,“姑娘,我們王上是世間最好的王上,你與他多多相處,會心悅王上的。”
“好的好的,阿月,你,是不是,你們家王上派來蠱惑人心的?”
正說著,顧晚感覺有溫熱的手掌搭上了她的肩膀。
背后的人篤定地說:“我不用派阿月來蠱惑小晚的心,本王親自來蠱惑。”
阿月退到一邊,顧晚彎下身,手掌順勢落了空,顧晚起身往前靠了半步,和蔣楚保持一定的距離。
蔣楚收回手,指尖細細磨擦。
“小晚,這秋千怎么樣?”蔣楚垂著眼睛,指尖觸碰藤條的一片葉子,萬般溫柔。
這秋千是用青藤編織,滿是春意。
顧晚有些懵,停頓了兩秒,開口道:“謝謝王上安排的這一切。”
“你,對我生分了許多。”蔣楚收回手,翻身坐到了秋千上,也沒抬頭,垂著眸。
顧晚被問的有些懵,腦子空空,脫口而出道:“我是覺得,我們之間,不用那么親近。”
蔣楚保持姿勢,沉默了片刻,起身往前靠了半步,張了張嘴,又咽下。
他有些失落。
顧晚心知自己說話多少有些傷人,可是話本子都是這么寫的,這天殺的沒結(jié)果的孽緣,就應該早點扼殺在襁褓之中。
但是,顧晚還是不忍心。
“蔣楚。”
聽見顧晚喊自己名字,蔣楚立即回應:“我在。”
“謝謝你,對我這么好。”顧晚說。
蔣楚垂著眼看著顧晚,很認真很堅定地說道:“我這么好,我知道。”
“你怎么這么自戀?”氣氛一下子緩和,顧晚覺得,在這個地方,要想早點完成師父安排的任務,蔣楚也是必不可少需要結(jié)交的人。
“有時間嗎?”蔣楚問。
顧晚翹著小辮子,不知道為什么,蔣楚一股明知故問欠揍的樣子還挺可愛的。“我這被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能有什么事情?”
“要不要出宮玩?”
“好呀!”
來到王宮這幾天不是在自己屋里面待著,就是去公主那里溜達,實在是無聊。
“元夕呢?”顧晚想帶著公主去,一來是可以搞好關系,二來是,和蔣楚單獨在一起難免不太妥當。
蔣楚一大早就托人將公主殿下送到了將軍府,美曰其名是讓公主和將軍敘舊,實則是騰出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間。
“咳,元夕啊,她今日有事不在宮中。”
阿月在一旁偷笑,內(nèi)心是一萬個篤定,今天這次出行,可是王上花費了好一陣時間,早早就準備好的。
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殿下是進不久才認識臨娘,可看見王上的言行舉止,好似他們認識了很久一樣。
出行的馬車在宮外早已備好,顧晚看到這馬車的樣式,狐疑地看了蔣楚一眼,自己身上這件衣衫竟然和這馬車的樣式相得益彰。
顧晚扯了扯自己的衣裙,察覺到蔣楚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知所措。
“這,也是你準備的?”
這人笑而不語,可嘴角的弧度卻很得意的在說,看,是不是我準備的很周全呀?
沒等顧晚再開口,蔣楚捏住顧晚衣裳的一角,笑盈盈的說道:“走吧,小晚。”
馬車上,顧晚發(fā)現(xiàn)這車里大有乾坤。
就像個小房間一樣。
擺設齊全,角落里放著一方桌,桌上有一個紅色琉璃瓦做的花瓶,可惜是碎的琉璃瓦拼湊起來做的花瓶,里面插著幾枝芍藥,鮮艷欲滴。
雖是碎的花瓶,卻和這花放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破碎美感。
怪好看的。
顧晚坐在方桌旁,主要是因為方桌上除了花瓶,還有幾盒吃食。
蔣楚鄰座在方桌的另一邊,一路上安靜的緊,開始閉目養(yǎng)神起來。
路上消磨的時間倒是過得快,才感覺片刻的功夫,這外面就有些天黑了。
顧晚看蔣楚保持一個姿勢,動也不動,倒是細微的呼吸聲起起伏伏。
顧晚翻出一條毯子給蔣楚蓋上,百無聊賴的實在是有些乏困,索性趴在桌子邊上小小的睡一會兒。
“晚晚,晚晚?”
順著聲音看清眼前的人,發(fā)現(xiàn)是師父。
“師父,你來了。”
顧晚看著眼前的景色,又覺得不太對勁,不由得皺起眉頭,這是,回到了山上,可是剛剛不是和蔣楚出宮去玩了嗎?
師父抬眉苦笑,“晚晚,你從輪回之境出去了。”
說完,再之后,師父似乎是開口說了很多的話,但是一片蒼茫間,顧晚什么都聽不清了。
等到顧晚醒來,還在馬車上,只是頭痛欲裂,實在是不好受。
“小晚,不舒服嗎?”蔣楚已經(jīng)醒來,顧晚身上正披著先前的那條毯子。
顧晚搖搖頭,“蔣楚,還沒到嗎?”
“本來是到了,你一直在睡,我就心想著等你睡醒了再叫你,可這馬兒也不知道受了什么驚嚇,一個勁的往前跑,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它帶著我們跑到了什么地方。”
顧晚緩了緩,可能是這一路顛簸,磕到了頭才不舒服,只是,就現(xiàn)在這個情況,蔣楚還能心平氣和地坐著,顧晚有些無奈。
顧晚撥開車簾,探著頭去看,頓時被驚了一驚。
好死不死,竟然到了鬼域,這可是地府的境地。
顧晚急忙放下車簾,急緩了幾口氣,才平復心情。
蔣楚他,知道他現(xiàn)在是在什么地方嗎?要是知道現(xiàn)在到了陰曹地府,還不嚇成個糯米團子,窩成一團。
想到這里,顧晚鎮(zhèn)定幾分,強忍著抓狂的心,慢吞吞地說:“蔣楚,你看了外面了嗎?”
“看了。”蔣楚回答地十分鎮(zhèn)定。
“你知道我們誤打誤撞到了哪嗎?”
“鬼域。”
顧晚“啊”了一聲,比知道自己深陷鬼域還要吃驚。連忙問:“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蔣楚慢吞吞地笑著說:“我看見的呀,那么大的字。”
顧晚掀開簾子探頭又看了一眼,確實,這鬼域兩個字,就明晃晃的掛在城門上。
蔣楚正氣定神閑地喝著涼茶,顧晚的思緒翻天倒地地想著怎么離開。
“這里是鬼域,據(jù)我所知,這里可是群鬼的地盤,鬼呀,蔣楚,你死之后也會來這里的。”
蔣楚抿下一口茶水,輕佻道:“既然死后會來,那現(xiàn)在死去來到這里又有何區(qū)別。”
顧晚頓了一聲,覺得蔣楚說的十分有道理,早死晚死,其實都會死,可是又覺得哪里不太一樣,如果早晚都一樣,那這一生里的形形色色又有何意義。
“蔣楚,你還年輕,還是一國之君,你可不能現(xiàn)在就死,元夕需要你這個哥哥,晉國需要你這個王上,我想辦法帶你出去。”
“好好好,我現(xiàn)在也沒打算死,活著也挺好的。”
兩個人下了馬車,顧晚繞著馬車看了一圈,最后停到了馬前,這匹馬,有問題。
傳聞說,人鬼相戀,卻是殊途,但是閻王于心不忍有情人分離,便隨手指了一匹馬兒作為作為人能踏足鬼域的橋梁。
這種馬兒,幾百年前就不應該存在了,可是今日難道是,這馬是當初那匹馬的后代,而且這馬腦子也不靈光,誤打誤撞把她和蔣楚帶到了鬼域。
如此一來,就說的通了。
顧晚將一枚戒指隨手一扔,故作驚喜地附身去撿,這枚戒指是她下山的時候從藏寶閣拿的,能裝的下世間萬事萬物,把馬車收到里面,也很方便。
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就當作是隨手撿到的,一切都合情合理。
怎料,有人先她一步拿到了戒指。
蔣楚捏著戒指,好奇地轉(zhuǎn)動打量一番。
“小晚,這戒指真好看。”
顧晚點頭,伸手去拿,抓了個空。
“蔣楚,這個戒指,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個可以將馬車收進入的戒指,也不知道是哪位仙人不小心留在這里的。”
蔣楚故作好奇:“哦?那本王撿來,也是結(jié)了仙緣。”
顧晚急忙否認,千萬不能丟了這個戒指。“不是不是,你看啊,現(xiàn)在是在鬼域,說不定這戒指上沾了不干凈的東西,你可是一國之君,這種不干凈的東西不能碰,我來替你受這罪,有什么詛咒都沖我來。”
“我看這戒指小巧的很,像是個女子之物,上面泛著月色亮銀,也不太像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顧晚直愣愣的盯著蔣楚,不知道他下面會說些什么。
“不過,小晚剛剛說的,實在是讓我感動,這枚戒指,不妨就讓與你也好。”
顧晚眼睛閃了閃,直點頭,伸手去接。
蔣楚攤開手,示意讓她把手放上面。
顧晚的手小小的,軟軟的,不算白皙,看出來有些蒼白,放在蔣楚的手心上,怪惹人憐愛的。
蔣楚給她帶上戒指,順勢又用指肚輕輕地摩擦顧晚戴戒指的手指,一陣子的酥麻,讓顧晚有些耳根通紅。
男子嘴角上揚,抽回手,“小晚,就按你說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