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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從此無徽州

失去地名,我們還要失去什么?

李輝

時間過得太快,1998年4月,我在《人民日報》“大地周刊”頭版發表了《可惜從此無徽州》一文,轉眼已整整20年!

20年!多少人在呼吁恢復徽州地名。曾記得,連續多年,全國兩會曾經有不少人遞交議案,希望能恢復“徽州”名稱,結果都是不了了之。雷聲大,雨點小,大家也就見怪不怪,好像也習慣了。

我卻是一個愛較真兒的人。一個如此美好的地名,改為“黃山市”,改錯了,難道就不能恢復嗎?

寫此篇《可惜從此無徽州》,與家鄉湖北的“荊沙”恢復“荊州”相關。1994年,荊州地區行署改為地級市,將行署所在地的荊州古城與相鄰的輕工業發達的沙市合并,改名為“荊沙市”。當年沙市有個大名鼎鼎的沙市洗衣粉,電視的廣告詞特別醒目:“活力28,沙市日化”。此次城市名稱改為“荊沙市”,怎么看怎么別扭。當時,我正在《新民晚報》的“夜光杯”開設一個專欄“靜聽回聲”,便在1995年發表《可惜從此失荊州》,從此我與地名的緣分越來越深。

好在湖北省的荊沙市和省級部門,對許多人的呼吁有了很好的回應。1996年11月,“荊沙市”終于恢復為“荊州市”。地名之錯,勇于修正,這讓我看到了當地政府尊重地名,珍愛歷史文化傳統的歷史擔當。為此,我在《人民日報》發表《欣聞荊州去復來》一文。同在這一年,我在上海看望王元化先生,請他談五四運動等歷史話題。我告訴他,荊州地名已經恢復。王先生是江陵人,他說改為“江陵”也好呀!

的確如此。2018年春節前夕,在深圳書城舉辦的海天出版社“尋找中國”譯叢發布會上,87歲高齡的徐鳳翔老人,發言時背誦李白一首七絕:“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她說,當年三峽都是森林,猿聲悠悠,可惜如今兩岸早已沒有如此美妙的聲音了。聽她談到這些自然環境的消失,令人不由得黯然。她在現場這句話說得好:“人聰明,人也很壞。”人類如果不與自然環境相協調、相交融,未來前景同樣令人擔憂。

地名與歷史文化的關聯,何其不是同樣如此?

歷史悠久,文明古國,我們常常引以為豪。然而,自豪歸自豪,更為重要的卻在于如何珍愛祖先留下來的歷史文化。說珍愛,絕非僅僅背幾個教科書上的概念,或者滿足于張貼幾幅標語口號,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了。生活中不難發現這樣的背景:面對祖先留下的豐富文化遺產,先是抽象地唱幾句贊歌,隨后,一轉身,頭也不回地就將之毫不客氣地拋擲一旁。

現實從來就是歷史的一環,珍愛歷史文化,當然就是如何將現實更合理、更有機地與歷史連接起來。歷史文化不是單一的,它存在于生活的各個領域和每個角落。在中國這樣一個歷史悠久的國度,地名也好,村落也好,胡同街巷也好,往往都會濃縮歷史文化的精華與靈魂。重視它們,研究它們,進而珍愛它們,在發展中、在建設中給予特殊對待,重視一個地區文化的歷史性和整體性,這是一個緊迫而嚴峻的課題。

這些年,我們總是在不斷強調文化自信,可是,我們對千百年形成的重要地名,卻總是置若罔聞,輕易地就把它們拋棄。地名更換之頻繁,超出人們的想象。城市之間的相互合并,總是會丟棄最有特色的地名。江蘇淮陰是韓信故里,一旦合并,就更名了。類似于這樣的地名更換,往往是頭腦發熱的人輕易做出決定,草率從事,既不征求當代民眾意見,也不通過人大、政協的投票表決。

我總是在想,一個地名的更換,為何沒有人大、政協的參與,為何那么匆匆忙忙地做出決定?在主政一方的領導人心里,他們真的有文化自信嗎?他們對傳統文化的認識與理解,與生于斯長于斯的民眾,此間的距離到底有多大,難道不應該認真地做一些深刻反省嗎?

尊重地名,珍愛文化,不只是為了歷史,更是為了現實,為了未來。沒有歷史文化做背景,失卻歷史文化的豐富內涵,地名毫無節制地改來改去,文化自信又在何處體現呢?

失去地名,我們還要失去什么?

失去的,必然是豐富、厚重的文化傳承,必然是留存心中的文化自信。每念及于此,憂慮與困惑,總是與內心結伴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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