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林染不在柳清元的院子里，他現在住在長老院旁邊的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院子里。

這個院子，足足有二十個房間。

每一個房間都布有陣法，內部遠不是肉眼看上去的那樣簡單。

如此投入，成本甚高。一般的勢力哪里舍得？就算舍得，也未必有那個能力去弄。

說白了，這是個面子上的問題。

柳清元的那個院子一共也就三個房間，一個是柳清元自己的，一個是林染的，還有一個就是洛一一的了。在洛一一被柳清元正式收徒之前，洛一一每個月只有一天的時間能住進自己的房間里。

這也是洛一一原先身為雜役弟子負責柳清元的院子的福利之一。

長老院這邊布有大型聚靈陣，所以靈氣會比較濃郁。

不過洛一一成為柳清元的弟子之后，那個房間也就正式歸她了。

長老院旁邊的這個院子，用的是相同的聚靈陣，當然了，這里的靈氣其實比長老院那邊還要更濃郁一些。

原因也簡單，長老院那邊，諸多長老，諸多長老的弟子，還有相當數量的雜役弟子，靈氣的消耗自然不是這邊能比的。

而這邊，因為玄心門平時的客人并不多，所以靈氣就一直堆積，一直堆積，差距也就出來了。

林染入住這里，柳清元的院子里已然沒了更多的房間只是原因之一。

更主要的是，這里的院子絕不會有人監視。

客人入住，若被主人家監視，這心情能好？

夜色之下，林染溜出了院子，帶著呼啦呼啦，直奔山腳位置。

沿途難免有些明哨暗哨，卻都被林染一一避過。本身，這些明哨暗哨也不是為了防范高手布置的。

時隔五年，但是進入方寸洞天的步驟林染始終都記得很清楚。

再入方寸洞天。

“樹爺爺。”來到老杏樹前。

“唔？”老杏樹仿佛是剛從夢中醒來一樣。

“是小染啊，好久都沒來了。”老杏樹顯得很開心。

“呼啦呼啦，比我預計的還要早一些。”老杏樹接著道。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高興的應道。

“預計？”林染卻被這兩個字抓住了注意力。

“沒錯，預計。”

“呼啦呼啦是山海花精靈，算是世間所有草木精靈之中，最為弱小的那一類。這種弱小并不僅僅是指呼啦呼啦的實力以及可成長性，甚至還包括了它的壽命。”

“早在十年前，老朽就已經能夠確定，你的呼啦呼啦最多還有三年壽命。而你似乎對呼啦呼啦非常的看重。所以，老朽才特意允許呼啦呼啦每個月來這里吸一口靈髓上方的濃郁靈氣。”

“從結果來看，效果還算不錯。至少，靈髓上方的濃郁靈氣確實讓呼啦呼啦多活了兩年。”

“不過五年前，你忽然不再來到這里，我就猜到，也許是呼啦呼啦死了。”老杏樹緩緩道來。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發出帶著些疑惑的聲音。

“你對呼啦呼啦用心太真，所以呼啦呼啦的死，一定會極大的刺激到你。我和猙都預見到了這樣的結果，所以早在十年前，我們就已在暗中開始布局。”

“其中最重要的一環是，老朽提取了一個老朽枝頭上的杏子的生機，融于靈髓上方的一團靈氣之中。不過這種布置有一個弊端，那就是那一團靈氣之中所蘊含的杏子生機，剛剛好只夠讓呼啦呼啦吸收的。也正是因為那團靈氣中蘊含了一個杏子的生機，所以，呼啦呼啦能延年益壽，也才會復活。但不妙的是，那些杏子生機，多了會適得其反，少了則會功敗垂成。”老杏樹道。

林染一怔。

“多是不可能多的，因為正好是一個杏子。少的話……所以是，如果我在那五年里，哪怕只有一次吸收了哪怕一點點靈髓上方的那團特殊的靈氣，呼啦呼啦就真的會在五年前甚至更早一些的時候徹底死去了？”林染幾乎手腳發涼。

“好在，你并未貪圖過那些靈氣。”老杏樹贊許不已。

“是啊，幸好。”林染后怕不已。

“但是呼啦呼啦復活是有意義的，你知道嗎？”老杏樹接著道。

“意義？什么意義？”

“老朽和猙在十年前，就已經算到了呼啦呼啦會死，但是它不能死。”

“不能？”林染不明白。

“因為呼啦呼啦若是死了，你的心中，勢必會留下一道裂痕。”說這話的不是老杏樹，而是聲若擊石的猙。

猙來了。

“前輩。”比起稱呼老杏樹為樹爺爺，林染對猙的稱呼聽起來就會覺得多了些生分。

其實原本林染還小的時候，也曾被猙哄騙著叫過幾次“猙爺爺”。

不過一方面是見到猙的次數很少，再有就是長大一些之后，林染就有一種被占便宜的感覺了。

論年歲，別說叫老杏樹和猙“爺爺”，就是叫他們老祖宗，林染也絕對不吃虧。

不過爺爺這種稱呼，叫親爺爺的時候跟叫年長的長輩時，含義還是有區別的。

所以“猙爺爺”這樣的稱呼，幾次之后，林染就再也不肯叫了。

但總不能將猙視若無睹吧？于是，就用了一個萬金油式的稱呼。

“雖然你也許不理解，但是對我們來說，我們寧愿看到方寸洞天徹底崩滅，也不愿眼見你心有裂隙，再無前途可言。”老杏樹道。

“嗯。”其實隨著年紀大起來之后，林染的心里就有了這樣的疑惑，為什么老杏樹和猙似乎對他另眼相看？

那種被關照的感覺，林染曾經只在柳清元和謝靜嫻的身上深切感受到過。

那是一種長輩對于晚輩的毫無保留的疼愛。

不過林染從未開口問過，因為他同時還有這樣一種感覺，一旦自己真的問出口了，或許……老杏樹與猙，和他的關系就無法單純了。

“我知道的。”林染點點頭。

“來，給你這個吧。”老杏樹伸過來一根枝條，枝條的這頭，長著一個杏子。

“這……”林染知道這杏子很不凡。

“收下吧，算是我的一點補償。畢竟，當初的算計是瞞著你的。”老杏樹道。

林染遲疑了片刻，還是收下了。

摘下杏子，接著就吃下肚了。如靈果一類的存在，多是剛摘下來時就吃掉最好。

“你這家伙。”猙瞥了一眼老杏樹，來到林染面前，“既然那家伙沒小氣，那我也不會不表示。”它的聲音實在刺耳又難聽。

然后，猙頭上的獨角頂部貌似是亮了一下，林染頓時感覺到，自己竟被強行開啟了一個穴竅。

開啟穴竅并不簡單，尤其是要將用穴竅來溫養飛劍的話。林染就有那么一把飛劍，溫養在神庭穴的位置。神庭穴位于額頭正中靠上一點的位置。而那把飛劍則是一把上品靈器，只不過遵照著柳清元的建議，林染還未將其作為本命飛劍。

畢竟本命飛劍事關重大，不能草率對待。

而猙隨隨便便地就替他開啟了一個穴竅。且正是位于神庭穴還要正上方一點的上星穴。

“這個給你好了。”然后，就感覺有什么東西進入了上星穴之中。

待兩人凝神內視，才知道原來是一把飛劍。不過應該只是下品靈器的樣子。

“這把劍不怎么樣。”猙道，“不過這把劍里面，有我的一絲神念。你若遇到什么沒辦法的難題，可以直接引爆這把劍，劍鋒所指，還算所向披靡吧。”猙做了個撇嘴的動作。

“所向披靡？”林染難掩自己的震驚。

按照他的預估，猙的實力，大概在十二樓的樣子。而且恐怕還是十二樓中相當強大的存在。

“也就我一個噴嚏的威力而已。”猙進一步解釋。

“這太貴重了吧？”相較之下，猙的這份禮確實要比老杏樹的禮重。

老杏樹送的杏子雖然也不簡單，但一來是需要時間慢慢消化，二來則是真要等杏子的功效完全發揮出來，林染琢磨著沒個幾年十幾年的是不可能的。不過猙的禮物卻能立即保命。雖然只有一次機會。

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或許并不能拿來比較，但救命之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本就有再造之恩的色彩。而再造之恩，卻難有救命之恩的及時。

“你這次來，應該不是單純來看望我們吧？”老杏樹見林染有些過意不去，直接轉移話題問。

“嗯，我需要一只心明。”林染知道，這兩位并不是草率的送出如此送出如此重禮的，他沉下氣，也就不再矯情了。于是直接道。

“心明？是不是跟之前上了稽方山的一個天生失明的孩子有關？”老杏樹問。

“嗯。”林染知道，老杏樹不僅能輕易的感知到這方寸洞天中的每一寸土地，甚至連方寸洞天之外的稽方山山腳位置一帶也能有所感應。

就像是當初他第一次來到方寸洞天，就是老杏樹感知到了肖明心來找他了，于是安排了他離開方寸洞天。

“如果你需要一只心明是為了那個孩子的話，就不必在這里費這個力氣了。”老杏樹道。

“哦？”

“因為早在之前，方寸洞天之中就已有一只心明被那個孩子吸引，而離開方寸洞天了。”老杏樹解釋道。

“有這種事？”林染驚愕。

“嗯。”老杏樹很確定。

林染沒在方寸洞天待太久，便回了去。

林染剛走。

“那個孩子，有問題。”猙道。

“小染會處理好的。”

“他的身上有我也拿捏不透的氣息。”

“小染會處理好的。”老杏樹的答案如故。

猙瞪了老杏樹一眼，“玄心門還有點意思。”

“嗯。之前小染下山，我本以為呼啦呼啦的死會在他的心里留下嚴重的刻痕，但沒想到，居然很淺淡。玄心門的修心之道或許一直都被人小看了。”

猙沒有接話，老杏樹也沒有再說什么。

悄然回到房間，林染便睡下了。

雖然對于修士來說，其實睡覺是一種浪費。

因為有睡覺的時間，拿來打坐修煉，無疑更值得。關鍵是，打坐修煉完全可以替代睡覺恢復修士忙碌一天后所消耗的精力，而且打坐修煉時，修士的警惕性也會比睡覺的時候更高，更何況這還有助于實力的增長。

雖然這一點點的增長，或許都還不到自身實力的千萬分之一。

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本就不易。

不過換個角度來說，修士若是突然明悟了什么，完全可以抵得上成千上萬個夜晚的枯燥打坐修煉。

而明悟這種事情，很玄乎。

所以很多時候，誰都說不清楚睡覺和打坐修煉相比，孰優孰劣？

林染很快進入夢中。

夢里，來了一個客人。

霍淳。

“小淳？”林染喊了一聲。

“大師兄。”霍淳面色緊張，“精魅無雙系統發布任務了，而且是不接受就要接受懲罰的任務！”

林染驚醒。

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

林染連洗漱都顧不上，就先去了一趟柳清元的院子。

“大師兄。”霍淳很巧的站在院子前。

“安心。”林染握了握霍淳的手，發現霍淳的手心里竟全是冷汗。

“怎么回事？”林染隨手布下一道禁制法陣。

“放心吧，在這里你可以放心的說。”林染道。

“我……”霍淳看著林染。

“我能看見了。”霍淳如此道。

“什么？”在林染錯愕之前，柳清元先錯愕了。

他一步闖進了林染布下的禁制法陣，這玩意對他來說確實形同虛設。

“我昨晚……在夢里抓到了一只心明。然后，心明就咬了我一口。我疼醒了，就發現，我能看到了。”霍淳非常的茫然。

柳清元和林染面面相覷。

柳清元又收了一名弟子，關鍵是這名弟子居然是一個天生失明的孩子。而且根據某些據說是無風不起浪的小道消息，那名弟子的天資是下城。

陸清鴻得到消息算比較晚的，還是風風火火地趕到了柳清元這邊。

然后，得到了一個讓他也驚愕無比的消息。

那個據說天賦極其一般又天生失明的霍淳，夢捕心明，復明了。

夢捕？這個情況吧……嗯，很值得探究。

霍淳復明的消息不知從哪里走漏了出去，頓時席卷了整個玄心門。

如果說前幾天最被人津津樂道的事情是雜役弟子出身的洛一一搖身一變成了一位核心弟子的話，那么現在霍淳夢捕心明從而復明的消息，就更加讓人神往。

畢竟，雜役弟子搖身一變成為核心弟子這種事，一方面是有過前例，另一方面則是畢竟幾率太低。

可是霍淳的情況就很不同。

夢捕心明，有可能嗎？

如果可能，可以重現嗎？

如果能重現……誰能想象，這個世界接下來將會迎來怎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