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杰萬萬沒有想到,他的這次俯臥撐表演,居然傳到了公司老板林森的耳朵里,從而引起了林森對他的注意,也從此改變了羅杰的命運。
林森是外省人,到大都城開辦公司后,把妻兒都帶來了。平常時候林森事務非常繁忙,大多時間都是在外在跑,很少在公司。這天他正好在家休息,晚上帶了妻子和女兒還有三個公司的高層管理,一塊到酒店吃晚飯。吃飯時,林森跟三個管理輕松地聊著公司工作方面的話題,還聊聊工作以外的事。從而聽到羅杰在眾人面前表演俯臥撐的這件事。林森才第一次聽說羅杰這個名字,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公司里的這個保安。林森若有所思,一邊用刀叉切著半生半熟的牛排,一邊對身旁正在舉著酒杯的生產部經理說:“明天你通知羅杰到我辦公室來,我見見他。”
第二天,羅杰在布雷父子的面包攤前買了幾個面包,剛走進公司的大門,那保安隊長就匆匆跑來叫住他,神情有些緊張地對他說:“剛接到通知,林森董事長要見你,請你去他辦公室。”
羅杰一聽,立即怔住了,呆了呆,問道:“隊長,到底什么事?”
保安隊長說:“我也不清楚,上面沒有跟我說。”
羅杰說:“會不會我在哪方面做了有違公司規定的事?”
保安隊長說:“我看不是,你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這我很清楚。”
羅杰又說:“你看是壞事還是好事?”
保安隊長說:“說不定,我看不會是壞事,你放心吧,去了就知道。”
羅杰說:“你是隊長,你代我去好了,有什么事,你回來告訴就行了。”
保安隊長說:“那怎么行,董事長指名道姓要見你,我是不能代的,據我所知,董事長很少會指名道姓找最下面的人,對你可是例外。”
羅杰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林森董事長的辦公室的,他已作了可能要離開公司的心理準備。他進公司一年六個月,還沒有真正與林森面對面見過,以往只是在公司大門值班時,看到過林森坐在寶馬車里進進出出,對這個頂頭上司只是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林森已在他的會客室坐等羅杰的到來,羅杰一來到,林森立即站立起身,彬彬向羅杰施禮。然后讓羅杰坐在茶桌旁,很快,有侍候小姐端來茶壺茶杯,林森親自倒兩杯熱茶,一杯放在羅杰的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林森一邊招呼羅杰用茶一邊輕松地跟羅杰交談,就如平常聊天似的,海闊天空地聊。林森從而了解了羅杰的身世與經歷。羅杰發現這位頂頭上司原來是這么平易近人,沒有半點上司的架勢,剛開始的那種緊張感消失了,心情也放松了,但他仍想不透林森這次叫他來到底是因為什么事?直到最后他才終于明白。
林森最后對他說:“明天開始你跟著我一起做事吧,不用到保安隊去了。”
羅杰又驚又喜,說:“只是擔心我做得不夠好,讓董事長失望。”
林森說:“放心,我相信你會做得好,我相信我的眼睛不會看錯人。”
羅杰說:“那我將盡力而為,決不辜負董事長對我的厚愛。”
林森向羅杰伸出一只手,羅杰趕緊也伸出一只手,與林森緊緊握在一起。
這天開始,羅杰再不用按部就班的在保安隊站崗巡邏了,每天只跟在董事長林森的身邊,很多時候都是飛機去飛機回,有時到外地辦事,有時出入社交場所,有時出席各種酒宴。一般人很少有機會進入的董事長辦公室,羅杰卻是進出自由。在一次隆重的酒宴上,因為眾多的朋友敬酒,林森一杯接一杯喝了無數杯“威士忌”白酒,幾乎難以招架了,最后由羅杰代勞,羅杰淡定應付,連喝十八杯酒,居然還能立穩陣腳,談笑風生。事后,林森對他大加贊賞,對他更加愛惜。這期間,羅杰還學會了汽車駕駛,之后林森每當外出,都由羅杰親自開寶馬。
有一天,羅杰跟隨林森去城外一處破產的園林山莊參加私人藏品拍賣會,這些藏品都是些名畫、古玩、奇石,都很稀有,也非常珍貴,有的可以說是價值連城,來參加拍賣的都是大都城的一些名門富豪。這處山莊在大都城的郊外,一處風景怡人的山下,一面臨海,一面是陸地,是私人休閑玩樂的地方。離城區有十幾公里的路程,地方比較偏僻,平常日子也沒有人什么走,一路上隨處可以看到破敗的民房,茅草叢生的水溝,佝僂的老翁牽著一頭老黃牛在荒陌上孤獨地走,背著小孩的村婦在水溝邊摘野菜。
拍賣會從上午十一點一直進行到下午五點,還在繼續。林森已經拍得一把中國北宋范寬的《雪山蕭寺圖》團扇,成交后,放入檀木保管箱,再由保安人員護送出門,放到林森的寶馬車座上,然后,由羅杰開車,沿路返回大都城。這時,黃昏已降臨,西邊天空上的晚霞正在收盡最后一抹余光,淡灰色的薄暮已撒落在寂寥無人的路途上。一路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不時從遠處的村廓傳來讓人煩悶的狗吠聲。
寶馬轎車爬上一個不高的山坡,徐徐而下,進入一段兩旁都是高大樹木的大路,大路的上空幾乎已被濃郁的樹冠遮掩住了,只有中間露出一抹細小的天空,所以這段路顯得更加幽暗。羅杰早已把車燈打開,一邊專心地開著車一邊觀察著前方以及兩旁樹林的動靜,如一只靈敏的警犬一般,似乎早已嗅到周圍有些不大正常。
這時林森忽然開口說道:“羅杰,我們剛才是不是應該在山莊找個地方住上一晚,第二天才走好一些?”
羅杰回答:“林總,你是不是想返回山莊?”
林森說:“有這個想法,因為現在我的眼皮有些跳。”
羅杰說:“你的心理感應與我的一樣,但請你放心,有什么事情由我應付。”
林森說:“羅杰,有句古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遇到事情,只要人沒事,其他一切都無所謂,你明白我的話嗎?”
羅杰說:“林總,我心里明白。”然后又說“剛才珍妮不是還給你打電話,等著你回去吃晚飯嗎?再說太太也不放心你在外面過夜。”
珍妮是林森的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林森說:“是的,還是回家好。”
對于林森來說,這段被樹冠遮蔽的大路很長很長,長得似乎有幾百里,他多想羅杰能把寶馬開得飛起來,一瞬間就回到家門口,但他沒有再說一句話。林森看著羅杰,發現羅杰神情很沉著、靜定,其姿勢與動作沒有絲毫的紊亂。
忽然,羅杰發現前面的大路上躺著一個人,而且是橫在大路上躺的,那人沒有一點兒動靜,似乎是一具沒有絲毫氣息的死人。這條大路不是很寬,只能容下兩部車錯開而過,如今那人是橫著躺的,寶馬將無法通過去。
林森盯著躺在大路上那個人,說道:“前面那個人好像是受傷了,你在旁邊停一下,看看他怎么樣。”
豈知羅杰說道:“林總,我看其中有鬼,我發現前面路邊的樹林情況不對。”
林森愕然一驚,說道:“有什么異常嗎?怎么我沒有發現。”
羅杰說:“憑我判斷。”
林森神情不定地說道:“那怎么辦?”
羅杰說:“看看能不能從旁邊繞過去,實在不行,就從那人身上碾過去。”
林森說:“那會死人的。”
羅杰說:“林總,如果他不死,那我們就得死。”
林森說:“羅杰,你就看著辦吧。”
羅杰仍然顯得非常沉著,一邊開著車一邊緊盯著前面的動靜。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當寶馬來到躺在大路的那人幾步遠的距離時,突然從旁邊的樹林里跳出五個大漢,將寶馬迎頭攔住,羅杰發現他們都空著手,但從他們穿的寬大的風衣上可以看出,他們身上一定藏著不可告人的家伙。
這五個人中,有一個尖下巴,手背上刺著一青色骷髏頭的人朝著羅杰叫道:“師傅,停一停,我們有個朋友被車撞倒了,幫幫忙好嗎?幫我們送他到醫院去,給你辛苦費。”
羅杰見幾個人圍在車頭前,只好把車停下來,但卻沒有打開車門,他說:“我們沒有時間,你們可以報警,讓警察來處理。”
骷髏頭說:“師傅,來不及了,幫幫忙吧,一定加倍給你辛苦錢。”
羅杰說:“不好意思,我們有事急著趕路。”
這時另一個長著長頭發留著小胡子的人來到車近前,探頭探腦地往車里瞧,然后叫道:“把門打開。”
羅杰問:“干嗎?”
長頭發說:“想向你借樣東西。”
羅杰說:“我的東西不是你借就能借的,還要看我想不想借,愿不愿意借。”
長頭發眼珠子轉了轉,又說:“你知道我想借什么了?”
羅杰說:“早知道了,不就是那把團扇嗎?”
長頭發說:“看來你是明白人,那好,你把它拿出來吧,免得我們為難你了。”
羅杰聽后沒動靜,他轉頭看了看林森,發現林森臉上早已嚇得雪白,雙眼滿是恐懼。這時長頭發手里忽然多了一支左輪手槍,槍口直對羅杰,說道:“快把團扇交出來,因為我不敢保證,我的槍什么時候會走火。”
羅杰依然顯得很沉靜,冷眼看著長頭發,說道:“請你把槍先放下,有話好好談。”
但長頭發仍然把槍口直著羅杰的頭部。這時,只見那個骷髏頭把手一揮,喝一聲:“把車給我圍住。”話音一落,這幾個人立刻將寶馬車團團圍住了,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都分別站著一個人,每個人手里都握了一把短槍,而剛才橫著躺在大路中央的那個家伙也跳了起來,也圍在另一邊車門前。
林森這時候臉色早已嚇得鐵青,雙腿都開始打起顫來了,他哆哆嗦嗦地說道:“羅杰,拿出來給他們吧,我說過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給他們算了吧,只要我們平安回到家就行了。”
羅杰聽了這話,默無一聲地坐著沒動,似乎有些舍不得。過了兩分鐘,他才屈下身子,從座位下面把裝著團扇的檀木箱子抱了起來,然后打開車門,把檀木箱子交給那個長頭發,長頭發又立即交給了骷髏頭,一邊用槍指著羅杰一邊說:“老大,你打開看看,是不是有假,我和兄弟們看著他。”
骷髏頭迫不及待地將檀木箱子放在寶馬前頭的地上,屈下身子就開箱子。還未等骷髏頭打開檀木箱子,羅杰就忽然狠狠地用力一推車門,車門往外猛地一彈,將站在車門前用槍指著他的長頭發重重的彈倒在地上,羅杰隨即又一拳頭打出去,打在另一個近前的劫匪的臉上,打得那劫匪滿臉鮮血飛濺,仰身翻倒在地上。寶馬另一邊的兩個劫匪見狀,猛虎撲食般朝羅杰撲了過來。
羅杰以一對四正在惡斗,這時只聽骷髏頭氣急敗壞地大聲叫道:“他媽的,想玩我。”一邊叫著一邊沖向寶馬。羅杰向四個劫匪虛晃一拳,趁他們避開之際,一閃身,攔在骷髏頭的前面,并往寶馬叫道:“林總,快開車,快開車。”
林森好一會兒才顫顫抖抖往車窗探出身子,說道:“那你呢?我不能丟下你啊!”
羅杰叫道:“別管我,快開車,不然你再回不去了。”
林森一聽,馬上啟動寶馬,一邊往大路前頭開去一邊探頭回望羅杰,極不忍心地離他而去。就在寶馬漸漸遠去之時,羅杰忽然從后面追了上來,一個飛身,便躍到車頂上,伏下身子,趴在上面。后面骷髏頭與一幫劫匪追上來,骷髏頭一邊追一邊掏槍,大叫道:“快開槍,別讓他跑了。”
林森一邊加快車速一邊喊道:“羅杰,你要趴穩,我加大油門了。”
只聽羅杰回答:“林總,你盡管快,我沒事。”
這時后面已響起密集的槍聲,子彈不斷地在羅杰耳邊呼嘯飛過,車后窗還被擊穿了兩個小洞口,窗玻璃上全是裂縫。
到家后,林森才發現羅杰被子彈擦破了一塊頭皮,血流了滿臉,還好,命不該絕,子彈打偏了一點點,不然,就再也回不來了。身上還有多處的傷口,最深的一處傷口是后肩上被刺了一刀。而林森卻毫毛無傷,渾身無恙,能夠平平安安的逃脫劫匪,回到家中,多虧了機智多勇的羅杰。而最讓林森想不到的,那把以三百五十萬元拍得的團扇,并沒有被劫匪劫去。原來羅杰早料到路上兇多吉少,已把那把團扇從檀木箱子中拿出來,放到車上另一個讓人難以找到的地方去了。而他交給骷髏頭的只是一個空箱子。林森心里激動萬分。
如果不是后來林森的公司發生了一系列的變故,羅杰是不會離開公司的,也不會離開林森,這是他開始預想不到的。那場劫難發生不久,林森決定把他的公司賣掉,帶著他的妻兒回到他外省的老家去,安度晚年,過安靜的田園生活。林森本打算讓羅杰跟他一塊兒走的,只是羅杰不肯,因為他胸懷抱負,不實現目標決不罷休。林森也只好搖搖腦袋,表示遺憾。
林森臨走的那一天,鄭重地對羅杰說道:“我走了后,你在大都城就更孤單了,遇事的時候,要多加小心在意,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話,可以去找我,我會盡可能給你幫忙。”
羅杰說:“林總,謝謝你,你放心吧,我現在再不是以前那個羅杰了。”
林森說:“那就好,我相信你,你會好起來的。”
接下來的事,是羅杰始初無法料到的,那就是林森忽然要送給他八百萬元,這讓羅杰驚異不已,羅杰說什么也不肯收,他說不能不勞而獲接受別人的東西。但林森卻堅持要他收下來,林森說自從有你跟在身邊,給了他很多的幫助,要不是上次夜歸途中你舍命為了救他,負傷累累,他這條命早就沒了,如果命都沒了,他有再多的錢又有何用?所以,命比錢財重要,你羅杰救了他這條寶貴的命,他給你這些并不寶貴的錢,他還要一輩子對你感激不盡呢。
最后羅杰還是盛情難卻,接受了林森這筆對他來說數目巨大的錢。林森說,你現在很需要這筆錢,因為你要辦大事,各方面都需要錢去打理,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羅杰說,就算借你的吧,如果天公有眼,以后有錢了一定還你。
羅杰再次與“骷髏頭”和“長頭發”相遇,是在一家大酒店里。羅杰怎么也想不到會在這地方與些曾經你死我活搏殺過的劫匪相遇,只是“骷髏頭”與“長頭發”一時沒有發現他也在這里,或者是發現了沒有認出他來。羅杰今天穿上了新買的一套黑西裝,打著赭紅色領帶,與以往判若兩人。
羅杰是在夜幕降臨時分獨自來到這家叫“伏爾加”酒店的,選擇在餐廳最偏僻的一角落座,叫了一份牛排,一份面包,一瓶威士忌,很悠然的不緊不慢地切著牛排,再慢慢地送入口中,一小口一小口喝著威士忌。“骷髏頭”與“長頭發”在他右手邊另一個角落用餐,也在喝著威士忌,切著牛排,只是并沒有發覺他在注意著他們。羅杰已從他們并不明朗的臉上明顯地覺察到他們有一種失意感,羅杰如今已不再把他們看成是對手與敵人,也并非仇人,也并不仇恨他們,只當他們是曾經謀過一面的平常人,而那次為了一把團扇而生死相搏,只是各為其主罷了。羅杰判斷他們也許是常常受雇于人的職業殺手,吃的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血光飯。
三天后,羅杰已成為這兩名職業殺手的老大,“骷髏頭”名叫皮克,長頭發名叫阿甲。那天在“伏爾加”酒店吃飯時,正想著如何接近皮克和阿甲,忽然右邊傳來一陣爭吵聲,他扭頭一看,發現是皮克與阿甲在與酒店經理在吵。原來皮克和阿甲吃完飯之后,卻無錢買單,他們裝模作樣在身上亂掏一陣,說是忘記帶錢了,要求先記下賬,下次用餐時一起再付。收銀小姐叫來餐廳經理,經理對他們說酒店從來沒有記賬的規矩,都是現錢買單,而且酒店也沒人認識他們,為他們擔保,請他們付完賬再離開。
皮克顯得很無奈卻又氣咻咻地叫道:“我們又不是頭一次來這里用餐了,哪一次欠過你們的賬?這次只是忘記帶錢而已,又不是故意不給你們。”
餐廳經理平聲和氣地說:“你們既然是我們的常客,就不要壞了酒店的規矩,如果是忘了帶錢,你們可以讓其中一個人回去把錢帶來,另一個人在這等候,等買單之后再一起走。”
皮克說:“這不行,我們要一起走,因為我們回去有事需要做,等弄到錢了再回來買單。”
餐廳經理說:“那不行,如果不買單,我們是不能讓你們走的。”
皮克說:“你想扣留我們?”
阿甲忽然開口叫道:“你敢為難我們,我叫人來把你們這餐廳打成廢墟。”
餐廳經理說:“請冷靜,如果你們不買單,我可要報警。”
正在糾纏不已之時,收銀小姐忽然走到餐廳經理身邊,遞給他一張票據,餐廳經理拿過來,看了看,然后和顏悅色地說道:“真對不起,耽誤了你們時間,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皮克不解地問道:“為什么?剛剛不是還說要報警嗎?”
餐廳經理說:“有人替你們把單買了。”
皮克說:“是誰?”
餐廳經理說:“這我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