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在尸體堆中找到章子風,抹上他睜著的雙眼,將他的臉在肩頭抱了抱,握緊了拳頭,再也控制不住眼眶的淚水——章子風:京都禁軍的一個小隊長,因仰慕王守仁的為人并與之交好,至王守仁被貶,他巧用職責之便買取通關(guān)令,私自率領(lǐng)自己的部下隨行,想不到他為至交走上的不歸路如此快速到了盡頭……王守仁繼而找到血肉模糊的王童……
王守仁身后,策馬的將軍飛身下馬,官兵們一字排開。
“報告王大人!”將軍行禮道,“小人北城守將伊志同護駕來遲,望大人恕罪!”
王守仁行禮:“伊大人,王某戴罪之身,懇請將軍速速安排馬車送我們出城。”
“這?”
“有問題嗎?”
“遵令!”伊志同大聲回答,安排手下去找馬車之后他看向那條狂蟒,拔出腰中長劍,謹慎地移步到狂蟒巨大的頭顱面前,細細觀察。
“王大人,這是傳說中的龍?”
“將軍,這不是龍。”王守仁沉痛地說道,“龍是我華夏的守護神,這是劉瑾的幫兇,我們差不多全部殞命在此。”
伊志同望向蛇娘,目光再逐一掠過養(yǎng)傷的諸位高手,臉色變紫:“王大人,民間傳說龍會再度出世,我以為是你代表的正義的化身……大人,這南郊城不屬于我的管轄之地,現(xiàn)在我都明白了。你是我敬重的人,以后有機會,希望不要忘了我這無用之身。”
“大丈夫生當為國為民,我死不足惜,只望沒給將軍添麻煩。”
“此次大人遭劫雖然機密,但我來時已然得知。上級調(diào)令南郊守將和撤走居民,已是置大人于死地,在下官微言輕,自是無奈于事。看,馬車來了。”
兩輛馬車飛奔而來,前一輛趕車的是彭流沙,后面的是樂逍遙。莫子睜開無神的雙眼,臉上露出些許欣慰。
伊志同向王守仁抱拳作別:“王大人與眾位英雄請上車,恕不能送。”
蛇娘開口道:“把這怪蛇燒了!”
王守仁往伊志同手里塞了一些銀兩:“請多多幫忙,料理我隨從的身后事……”
彭流沙攙扶莫子和東方未明上了馬車,王守仁和蛇娘一家也上了車同一輛,等覺空和東方未明上了另一輛馬車,車簾垂下,馬蹄輕響,馬車出了城門,向南而去。沿著官道走了一個時辰左右,前面樂逍遙的馬車停下。這是一片荒野,草木繁茂,清晨的太陽灑在大路上,散發(fā)出一股花卉的芬芳。樂逍遙撮唇吹哨,不大一會兒,一道細繩從坡上飛下,勾在車棚上,駝神順著細繩滾進了樂逍遙的車廂。馬車繼續(xù)上路,一直走到太陽偏西,到了一個名叫“靖溪”的小鎮(zhèn),彭流沙找了一間不顯眼的客棧,安歇下來。
晚間眾人再度聚集商議行程。“計劃全被打亂,”蛇娘說道,“大后天就是武林盟主大賽,我們干脆都不走了,你們在此養(yǎng)傷,我獨自到少林寺去,無論結(jié)果如何,到時再另做計較。王大人,你以為如何?”
“也好。”
“藍續(xù)曉不會自己出任盟主,他肯定要找一個能為他所用的傀儡。江湖就是這樣,不插手便罷,一插手就越陷越深,哎,我也不知道在此耽誤兩天是福是禍。”
彭流沙說道:“前輩,你打算親自出戰(zhàn)?”
“哪倒不至于,我中原大地英雄輩出,除了你們,少林方丈是不便出手的,他在藍續(xù)曉的監(jiān)控之下,又是東道主。多年未見的仙姑子也年近六十啦,并無勝算。現(xiàn)在的希望是壓在那些無名的英雄豪杰身上。而藍續(xù)曉那邊的人,錦衣衛(wèi)里前三的都有奪魁的實力,加上隱藏未知的高手,所以,我們正派人士的表面實力并不樂觀。”
此時心里最復(fù)雜的是王守仁:藍續(xù)曉的地位是難以動搖了,大明在他的勢力影響之下,實難想象接下來的十年會發(fā)生什么樣的舉國變動!這年代才高八斗是靠不住的,武力的巔峰又是難以企及,龍場,難道是我的老死的墓地?
靖溪屬于洛陽向南的附屬洲的一個小鎮(zhèn),離洛陽城不到兩百里。洛陽自古繁華,幾度成為帝都,與開封市成為歷史上最耀眼的座名城,而靖溪鎮(zhèn)接近城外山脈,自是與城內(nèi)的繁華無甚關(guān)聯(lián)了。
圓月高掛,一視同仁地照耀著這充滿紛爭的華夏大地。洛陽城中心的巡撫府邸,玉樹瓊花的掩映下,巡邏的衛(wèi)兵時而一隊隊威武地走過廊前檐下。從遠處看,這兒像是大地上盛開的艷麗花朵……戒備森嚴的府邸大廳中,燈火如晝,白天有幸逃脫一命的劉瑾一臉死色地攤在太師椅上,一張寬大黑玉桌子對面兩邊分別坐著兩人:一人四十來歲,雙目炯炯有神,身巡撫套裝;另一人身材無比高大,長發(fā)披肩,臉色比劉瑾還白,透出一股不陰不陽的怪氣。桌子中央擱著茶壺,陣陣清香彌漫。
“劉公公,我說等我到來再動手,你偏不聽,你看,我唯一的戰(zhàn)龍就這么損失了,你說該怎么辦?”那白臉的怪人對劉瑾說,“而且你的錦衣衛(wèi)全軍覆沒,回京你怎么向皇帝交差?”
劉瑾毫無血色的臉抽動幾下:“藍大人,戰(zhàn)龍之失我會賠償?shù)侥銤M意為止。王守仁此人文武俱佳,不為我用就必須要除掉!如果沒有楊微蘭那臭婆娘,十個王守仁也早掛了。”
“這么說我留著你也沒用了。你就安心養(yǎng)傷,我回京城的時候會帶你去向皇帝請罪的,哈哈!”
劉瑾渾濁的眼神一暗。“老妖終于撕臉皮了,我的五大錦衣衛(wèi)啊!怎么辦?”劉瑾心如電轉(zhuǎn),平靜地說:“我自會向皇帝交代,不必勞煩藍大人。”
“如此甚好!你堂堂東廠大總管親自率領(lǐng)五大錦衣衛(wèi)至洛陽捕殺流放的朝廷命官,你如果得手那是自然可以一手遮天,我最多在皇帝面前打個小報告,但是你輸了,我會稟報皇帝說劉公公你被楊微蘭所殺,王守仁么,當然是你殺的!”
“藍續(xù)曉你別得寸進尺!”劉瑾也豁出去了,“我在皇帝身邊呼風喚雨的時候你還在塞外放羊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比我更早抵達洛陽,就等著我去拼命!”
藍續(xù)曉笑了,笑得很開心。“是又怎樣?對我而言,王守仁是牽制你的棋子,我為你馴養(yǎng)戰(zhàn)龍,用你的血液融入戰(zhàn)龍體內(nèi),你是可以對付楊微蘭,要不然你怎么有信心出手呢?要知道楊微蘭與我齊名,你一出手,那是也沒將我放在眼里,你說我能放過你嗎?現(xiàn)在你和王守仁都跑不了!從京城到洛陽,我就是等劉公公你給的這個機會啊!”
“張鈺高,你聽聽,藍續(xù)曉這叛徒!”劉瑾把巡撫當成了救命的稻草。“藍續(xù)曉是塞外歐陽白,你快叫人拿下他。他亂我大明朝綱,他是匈奴人啊!來人!”
劉瑾大叫起來。然而巡撫張鈺高大人站了起來,擺出兩只白玉杯,給藍曉續(xù)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
“張大人你這什么意思?”劉瑾猛地站起來,“來人!來人!”
張鈺高慢條斯理地說:“劉公公,張某人得到過你的提拔,但你記住,是過去,不是現(xiàn)在。你瞞著我私下調(diào)走南郊城防,疏散居民,現(xiàn)在城街毀了一大片,又讓我善后,提拔的恩情早沒了。至于藍大人是不是匈奴人,皇帝都不管,你以為我是你爹啊?”
“妙極!這叫做作孽不可活,劉公公,先到死牢里蹲兩天吧,等我?guī)湍闶帐傲送跏厝仕麄儯坌值軅z再喝杯慶功酒。來人!”
兩名帶刀侍衛(wèi)快步走進,挾走了劉瑾……一代宦官,大名鼎鼎的劉瑾被押下地牢。
“張大人,洛陽以南的官道可有險要之地?”藍續(xù)曉問張鈺高。
“有,靖溪之外就是山區(qū),小半日路程有一處天險橋,在兩山之間,下面是絕谷。”
“好,如此,就多謝張大人了。”藍續(xù)曉舉掌輕拍一下,不一會兒,兩名侍衛(wèi)抬來一口青銅的箱子,放在桌上。“這箱黃金,還請張大人笑納。”
張鈺高眉開眼笑,兩眼放光:“大人客氣了!”
“這算什么?這只是樣本,同樣的十箱明日送到,張大人前途無量!”藍續(xù)曉哈哈長笑,告辭而出。張鈺高端起先前的茶杯,一口喝光。
夜,深沉,巡撫府邸的燈光不合時宜地亮著。張鈺高走進大廳里間的書房,取下一本書,在燈下讀起來:“春秋兮寒夜秉燭,青龍兮寶光蒙銹。千里兮一騎絕塵,無恨兮月照長廊。”
窗外,一個老人提著燈籠,消失在遠處的墻角。那兒,是一溜馬棚。
張鈺高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繼而讀起李太白:“問君西游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guī)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zhuǎn)石萬壑雷。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若此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云樂,不如早還家。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側(cè)身西望長咨嗟!”
提燈的老人走過窗外,進入后院,熄了燈籠。張鈺高走到窗前,明月當空,并沒有照進書房。他低聲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
“大人”,一道嬌媚的聲音打斷了張鈺高的雅興,書房的門微啟,一個艷麗無雙的少女走進來。“該歇息了大人,奴婢都等不及了。”
“詩雨姑娘,你怎么來了?如此良辰,正好賞月。”
“咯咯”詩雨笑道,“奴婢也正有此意。回房吧,大人,那里春光更好。”
詩雨姑娘依在張鈺高身上,滿室生香。兩人出了書房,向深處的寢室走去,只傳出張鈺高輕輕的壞笑和詩雨姑娘的幾聲嬌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