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情,鐘靈毓秀。望一眼社稷江山,彩云美化了天空,綠水裝點著大地,青山則默默佇立在永恒的時間線上,忘記了同萬物爭輝,只沉淪在自己的回憶之中,把畢生的情感都傾注在他承載的物事中,安然且欣慰的滴落了最后一滴眼淚。
滾滾江水,涓涓細流,青山的淚來自哪里?只有當回憶披上月色華衣,沉于水底,慢慢地逆流匯聚在青山的眼窩里,我才能清晰的看見那一泓純凈的天泉。沒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的豪邁,也沒有“淡妝濃抹總相宜”的嫵媚,只是一池清水平靜的綴在青山的眼簾里,點點微光綿延出無盡的蒼紅翠綠,恰如一抹七色彩虹映照著潔白的蒼穹,由此而生出一片萬紫千紅的春天。這里,被人們稱之為“青山的眼淚”。
一方水土,一方人情。青山有淚,是慈母的淚。“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他要親自丈量你留下的或深或淺的腳印;他要鐫刻你的曾經,保留你的過往;他要歲月烙印你的容顏,讓風記住你的聲音……于是,淚眼相望,無數的情思,無數的哀愁,從靜默的心扉噴涌而出,逃離了與靈魂的對峙,全部傾注到青山的懷抱中,而他回饋給我們的只有包容和微笑。“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青山獨自品嘗著自己的苦楚,卻只愿聆聽我們的歡聲笑語。
仲夏之夜,多了些許繾綣的吳儂軟語,連寂夜都被染上了浪漫的顏色。翹首一望,花舞蝶醉;低眉一盼,魚翔潭壁。簇簇野芳,紛紛落英,雖沒有“疏影橫斜水,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清高幽雅,卻也是幽芳馥郁十分惹人憐愛。一位少年輕輕采一株“夢影”,燃一柱潔白的蠟,把它們放上小舟,送向湖心。周圍的人紛紛投來驚異和羨慕的目光。“好有才啊!”,他聽見旁邊的女生欣喜的聲音,淺淺一笑,目光始終與那點點火光相依。半月懸天,燭火搖曳,月光所至,必是最美麗的花火,最動人的淚光。
轉眼已是雪染楓林,細雨打濕了流光,浸潤了青山那顆滄桑易感的心。他的淚光是玹珞暮笛,拂動了一片清宵;他的淚光是碧玥玉簫,絢爛了一址殘垣。一夜風雪,落紅滿徑,青山的密語在自己的淚珠上泛起陣陣漣漪,或許他不在意,從今往后又少了一寸隨風飄舞的輕裾,只關切那依戀著他的光影琉璃……青山戀著人,人戀著青山,多么幸福的劫難!清澈的令人心向神往。
水天澄明,光風霽月。春天的“淚湖”依舊如孩童般頑皮,他忘不掉那柱相思成灰的白蠟,忘不掉那一點讓飛蛾甘愿幻化成煙的火光。而如今,他就是那只飛蛾,一撲粉翅,流瑩灑滿天空。他左顧右盼,那只小舟是否還停留在夢的最深處?他極力張望,身邊只有刺骨的寒風。欸乃一聲山水綠,櫓聲蕩漾著水聲,繁華了青山的夢,卻追不上比水還無情的流光。即使到了神祗之跡,即使夢入神渚,也追不回片片零碎的記憶。可是,青山無畏,知道無果,還要奮力去追。“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是的,無關風月,只任眼前。
青山的淚,不知就這樣輾轉了幾個春秋,等到下次再見他時,已是一片荒蕪。我實在沒有勇氣孤身穿越荒蕪,夢境不會灰暗,他烙印給我的,我注定要還。往日的風光已悄然逝去,只是多了幾聲轟鳴,那是不知疲憊的生產機械。也許它們也有淚,會在一個不經意的角落悄然開花,因為,它們的淚,就是青山的淚。目光能及之處,除了翠影闌珊,還有許多筆直的管道,在青山的柔情中顯得格格不入。
水以山為骨,山以水為靈。那一青山淚落端的是萬種風情,往事如煙。
青山的淚,該流盡了。他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孩童,不再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他已不再青春。風刀霜劍,歲月有痕,青山已經布滿了痕跡,是風霜的刺,是歲月的傷,是他自己的重量。也許,青山的淚,從離人的腳下溜走,在歸客的眼里隱匿。他的淚,沒有蒸發,就在我們眼里,這是他的全部情感,是他的所有回憶。
明月猶在,夜漏星移。在月夜與星光的交匯處,有一顆閃爍微光的淚珠,是時空的星弦奏出的感動,是銀河的流云遺落的回憶,是一只小舟,一柱白蠟……
從此,青山無淚。
青山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山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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