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江猛牽著黑風(fēng)邁著疲憊步伐回到家中。

家中，石氏還在等候著他，聽見推門聲迎出去看，果然是自己的丈夫，這才松了口氣。

江猛見到妻子夜深未眠，還在候著他，心底也升起一股暖意。

江晚聽見江猛進(jìn)院的聲音，她睡不著，于是溜到隔壁房間，拉著正在燈下打絳子的江淑到自己的屋里說悄悄話。

“淑兒，你說，我們怎么會多了一個舅舅？”

江淑搖頭，“娘讓我叫他舅舅，我也叫了。可是那位舅舅并沒有說什么。”

“其實(shí)，我在縣里的茶樓見過他的。他……”江晚眉目流轉(zhuǎn)，細(xì)細(xì)想了一下，“他跟在申城盛家大爺?shù)纳磉叄瓷先ナ菢O為得力的角色。”

“盛家？盛晟舅舅不就是姓盛么？”江淑問。

“對啊，娘姓石，盛晟姓盛，分明是隨盛家家主的姓氏。我們家怎么會有這樣高門大戶里的親戚。”江晚摸著下巴思索。

江淑笑道：“爹還說我們是蘭溪江氏的旁支，蘭溪江氏也是百年世家，只不過我們家有些沒落了。娘雖然沒說過自己的娘家，但娘一手織布刺繡的手藝，在村子里也是頂頂厲害，看得出娘的出身也不會多差呀。”

石氏自從嫁到木蘭村之后，就再也沒有回過娘家。

如今這天下也是這幾年才趨于安定。附近村子也有幾戶原籍不是本地的人家，因?yàn)閼?zhàn)亂與荒年遷移過來的。石氏這樣的情況其實(shí)不算多特殊，改朝換代，荒年逃難，多得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江晚只穿了中衣，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回憶起盛晟，總覺得有說不出的好奇。

江淑笑了笑，問：“大姐姐，你在想什么？”

江晚輕快地說，“我在想阿晟舅舅，你說他到底是多大年紀(jì)了？會不會是因?yàn)樗贻p了，所以不喜歡別人當(dāng)他作長輩。”

江淑道：“不會吧，年紀(jì)是年紀(jì)，輩分是輩分，這……沒按輩分叫，就是沒規(guī)矩的。”

江晚笑嘻嘻道：“難道這世上還有人和我一樣不喜歡講規(guī)矩。”

江淑歪頭看著江晚一陣，道，“大姐姐從來不會對家里的客人這么感興趣。”

江晚眼眸轉(zhuǎn)了轉(zhuǎn)，“或許是因?yàn)樗绣X了吧。淑兒，你說阿晟舅舅，到底是多大年紀(jì)？”

江淑估摸了一下，猜測道，“看著很沉穩(wěn)，但面相生得年輕，大概二十出頭吧。”

江晚雙手托腮，一派小女兒的閑散模樣，撩起自己的頭發(fā)把玩，對江淑道：“淑兒，你覺得這個阿晟舅舅有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江淑不解地?fù)u頭：“沒有啊。”

江淑又問：“那大姐姐你今日為何忽然自己回來了？”

江晚垂下眼眸，悶悶不樂道：“又有人和爹提了親事，我不喜歡，就先跑回來了。”

江淑了然道：“是彭世伯吧。”

江晚一驚，忙掩住江淑的嘴，四下慌亂地瞧了瞧，發(fā)現(xiàn)沒有驚動到父母，才放下了手，喃喃道：“你這次怎么如此聰明……”

江淑坦然：“不是我聰明，而是太好猜了。我們家在縣里又沒什么親戚。爹和彭世伯這次出門，還破天荒地帯上了姐姐你呢。”

江晚有些恍然大悟，“爹娘是早有打算，把我許給彭家？”

江淑道：“看樣子像是爹有這樣的打算。娘，應(yīng)該是不知道的……”

江晚睜大了眼睛：“憑什么呀？為什么呀？”

江淑緩緩道：“彭世伯對爹有恩，我們家現(xiàn)在住的院子還是人家彭家的祖宅。我們兩家聯(lián)姻，可在是情理之中。”

江晚向來心直口快：“可爹娘不是說了，不會輕易許下我的婚事？這次，怎么會沒問過我就……”

江淑道：“所以這次爹，不就帶著姐姐和彥哥哥一起去了縣城。”

江晚難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爹是有意撮合我和彭彥。”

江淑點(diǎn)頭：“大姐姐，你從前向來聰明，怎么這次就看不出來。”

江晚受江淑一番點(diǎn)撥，還是難以接受：“彭彥此人不對，我不想嫁他。”

江淑問：“哪里不對？”

江晚道：“說好聽了是心有城府，難聽些就是太過陰暗算計。我總覺得他走得每一步，要算得步無分差，才會走下去。”

江淑有些好笑地說：“大姐姐，貌似很了解彥哥哥。”

江晚道：“哪里是我了解，而是他在我面前就……不是……”

不是平日見到那樣文弱溫和的模樣，彭彥似乎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隱藏過自己，他是什么樣的人，從他來到江家的第一個夜晚，他們在馬棚里狹路相逢，江晚便知曉了。

江淑輕輕地說：“大姐姐。”

“爹有意，或許是看在彭彥也算出生世家，讀過書受過禮，加上一副好皮囊，確實(shí)是在這鄉(xiāng)野少有。”江晚臉上一黯，道：“可他……和我到底不是一路人。”

“什么？”

江晚咻地從床邊站起來，道：“淑兒，你不懂彭彥這個人，他的心思太多太沉了，不會是想在安逸鄉(xiāng)間過小日子的人。他志不在此，有朝一日，他手中有了一絲機(jī)會，定會不計一切離開這里的。”

江淑聽得一知半解，有些天真地問：“大姐姐，你為何如此篤定呢。就算彥哥哥是個志向極高的人，與嫁給他也無多大弊端。”

江晚搖頭：“我要的不多，一日三餐衣食無憂，有田有地，與夫婿共享這膝下兒女的天倫之樂。可彭彥這個人，他的心怕是比天還高，和他在一起像只紙鳶一樣在天上飄蕩，無根無基，也無踏實(shí)的日子。”

江淑嘆惋：“難得大姐姐將一個人看得如此透徹，就算是知己，也不過與此。”

江晚笑了笑，“我們難道是還要做知己。”

江淑意味深長的說：“說不定，彥哥哥也將大姐姐看得尤為通透呢？”

江晚疑惑：“什么？”

江淑莞爾一笑：“沒什么，我只是覺得大姐姐和彭彥都是一樣聰明的人。”

江晚不服道：“誰和他是一樣的人，我比他聰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