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城面前的啤酒瓶已經空了兩瓶了，雖然有一半是林源喝的，可是他也明顯感受到自己臉頰慢慢的燙了，兩人之間那種帶著尷尬的氣氛消了一大半。

“林源，離離的夢游癥是因為我去找了她才復發了嗎？”按理說離離受的刺激跟他沒有任何關系，見到他應該不至于會刺激到她才是，不過畢竟那晚離開前她們還是見過的，也不能排除因為他這種可能性。

“我也不清楚，不過每次她出現夢游的時候都只有我們這些朋友在她身邊，沒有親人。之前何醫生提過，或許潛意識里，她是不愿意讓她的親人發現她的精神存在問題的。這個我贊同，畢竟第一次的時候離離酒囑咐過我們不要告訴她的父母。而且何醫生還問過我離離在每次出現夢游之前是不是都見過什么人、或是聽過什么同樣的話……可是我想了很久都沒想到倒是是誰、或者是哪句話。你還記得你跟她說了什么嗎？會不會是你說了什么？”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林源就懷疑過，是不是程一城之前說過什么才讓離離再一次夢游的，可是看現在這個樣子，他根本不知道那晚發生的事，所以能說什么話刺激離離的可能性很小。

“我和她之間說的話，應該問題不大。或者你有沒有說過什么話，是她很排斥的，每次談到這個話題總是想揭過去不談。”

“這樣一說，我記得她在第三次夢游前給我說過一句話‘我不是避諱就醫，我只是不想再想起回憶過去’，會不會是因為她不想看心理醫生？”林源似一下驚醒般，腦子里突然想起洛離離第一次夢游前的場景。

那天洛爸爸和洛媽媽想著離離的身體好多了，便回了一趟洛爸爸鄉下的老家，讓他和鄧雪在病床旁守著。他們走后，他和鄧雪商量著試著問過洛離離需不需要心理醫生來看看，洛離離沒明確的回答，只是笑笑說她有些困，想睡會兒，后來就夢游了……

“你等等，我打個電話。”想到這，林源忙撥了一通鄧雪的電話，這個電話存了好久幾乎沒有撥通過，如果不是因為洛離離，他們兩應該不至于會到互留電話的關系。

程一城看著酒杯里不停冒泡的啤酒，腦子里想到林源剛剛說過的話，“避諱就醫”、“不想回憶過去”，那一天，一定有人說過什么話，和醫生相關的話，讓離離害怕了，所以提到這個，她就會回憶起那天的場景，可是到底是什么話，會牽扯到醫生這個詞……

“一城，我知道了，離離四次夢游前，我們都提過讓她看心理醫生。”林源掛了電話，激動的看著程一城，同時又有些羞愧，“對不起，我以為她這次是因為見到了你……”

其實林源心里是怕的，他怕程一城和洛離離真的最后在一起了，所以離離夢游事情發生后他第一時間就想到是因為程一城，他希望他能離開她，他不在的這兩年，洛離離有他陪著挺好的，他總有信心把他從她的心里剔除。只是聽了程一城一席話，他似乎不那么想了，誰都知道洛離離不是忘了程一城這個人，只是把他放在心底更深的地方，她觸及不到，別人更別想從她心里剔除。她和程一城是互相喜歡的，雖然程一城不如他對她的感情深，可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自己，程一城是克制著自己的內心，不希望自己和好兄弟喜歡同一個人，不希望有一天他們兵刃相見。

“林源，你有辦法知道當時那幾個人說了什么話嗎？”

“你是說……”

“我想那一天，一定是有人說過什么……”

“你等一下，我找人問問。”

“能讓她在潛意識里感到恐懼的，一定是那天說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已經越過了她的底線。”

“我知道了。”

等待的時候程一城坐在吧臺的凳子上，一只手抱在胸口，另一只手輕輕捏著眉心。

這兩年，原來她過得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好。前男友……程一城記得洛離離很少和自己提前男友的事情，印象深刻的一次是畢業前夕，那個叫程陽的給他買來了水果，她卻把大多數的水果都送給了同學，而他自己則拿了里面最大的西瓜。那時候洛離離和他提過那個人，聽說洛離離和那人分手的時候正是那人最喜歡她的時候，可是那時候卻是離離對他的感情消磨殆盡的時候。她喜歡他的時候他對他不好，等他深愛著她的時候她卻狠心的離開了……

想到這，程一城的心就開始緊張起來了，會不會洛離離也會這樣對他？會不會她對他的感情也消磨殆盡了，就在那些他對她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中。

不，不會的。她還記得他的電話，他能感受到她看到他時隱隱的激動。

“一城，還要再等等。”林源掛了電話過來，就看見程一城一臉的緊張。

“嗯，我知道了。”

“哦，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你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其實那天我也在。”林源看著程一城還是沒有放下心里的緊張，便遞過去一杯熱茶過去，那是剛剛從后面房間拿過來的，“喝點解酒茶吧，我記得你酒量不是特別好。你第一次來，喝了一杯‘失去’就醉了四個多小時。”

“那杯恐怕不是第一千名顧客送的吧。”程一城拿起茶抿了一口，“你怎么不敢出來見我？”

“也是，離離當時又不在J省，我怕什么呢。”林源笑，理是這么個理，可是當時想的就是不要讓他發現自己和離離之間的關系，便沒有想著找個理由混過去。

“你那時候來J省干什么？”

“不過是來這邊店里清清帳，你以為我就是做個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的嗎？”林源笑。

說實話其實他之前是那樣想過，可是后來因為林媽媽逼的緊，如果他自己不做出點成效來，三家店子恐怕都會被收了去。

林源開了三家“記憶是座孤島”，一家開在洛離離大學所在的城市，一家是在程一城的家所在的城市，因為他知道，洛離離一定會來這座城市的，為了程一城，為了鄧雪，她或許會在這里工作，或許是生活，那時候洛離離問過他為什么會選擇把第二個店開在這里，那時候他的回答是，因為這座城市發展潛力大，只有他自己知道，都是因為她，第三個店是在洛離離最喜歡的那座城市，在海邊。這三個店是林源拿了他媽給他的房契做抵押從銀行貸快來的錢開的，林媽媽知道后，差點沒揪著他打死。好在是這幾家店都沒什么虧損，特別是第三家，營業特別好。好幾次林媽媽都提過讓他將另外兩家搬到旅游區，可是他死活不同意，那兩家店，至少在洛離離畢業之前，是絕對不會搬走的。

“我其實挺感激你送的那杯‘失去’的，它讓我做了個好夢。”程一城拿著解酒茶和林源碰杯。

那是一個和洛離離有關的夢，夢里還是在高中時代，他和離離還是同桌，只是不同的是，他們是情侶。洛離離總是在上課的時候看著他傻笑，為了不打擾他學習，她上課盡量不和他說話，有時候她特別想跟他說話時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讓程一城覺得特別好玩。夢里他對她一點也不冷淡，也從不兇她，他還特別耐心的給她講解習題，然后揉著她的頭發，讓她不懂的地方再來問他。

有時候來問程一城問題的人多了，正好離離自己又有問題，這時候她會耐著性子在旁邊安靜聽他給別人講題，正好講到她不懂地方時，她還會在旁邊點頭，然后嘴里念著“哦，這樣啊”。

中午吃飯的時候洛離離不會再遠遠的跟在他身后，而是和他肩并肩一起走，然后和他聊著學校里發生的趣事，偶爾他會低下頭對她說上兩句，但大多數都是離離一個人在不停的說，而程一城自己就負責笑，活躍氣氛。

晚自習下課后，洛離離收拾好東西耐心的在旁邊等著程一城做完題，等著程一城把她送到宿舍樓下。她再也不用躡手躡腳的跟在他身后看著他送別的人回宿舍，也再也不用遠遠的只是看著他的背影，說不上一句話。

畢業后，洛離離雖然沒能和他在同一所大學，但卻留在了同一座城市。周末的時候他們會約出去看電影，一起吃飯，他會陪洛離離去游樂園，他陪她坐旋轉木馬和摩天輪，她陪他坐過山車和大擺錘，然后下來后她雙腿瑟瑟發抖，卻還是硬著頭皮陪他坐跳樓機。

再后來他們結婚了，她站在草坪上，沖他笑得特別燦爛。白色的婚紗穿在她的身上美得不可方物。他笑著走近她，接過她的手，拉著她往前方走去。一路上她經歷了懷孕的痛苦，還有帶小孩時氣得想哭，只是更多的時候她都笑著，晃著她那一口潔白的牙齒看著他。她的臉慢慢的充滿了皺紋，頭發越來越短，白發越來越多，而他自己也漸漸走不動了，他坐在輪椅上，她在后面推著他，還在跟他抱怨孫兒最近都沒來看她，她不高興了……

再后來，她突發疾病住院了，病房里白茫茫的一片，她躺在床上，拉著他的手，告訴他：“阿城，這輩子我過得特別開心，謝謝你當初愿意讓我陪在你身邊。”他自己聽完這話，眼淚止不住的流，可是臉上卻是笑著的……

最后，夢就這樣醒了，醒來的時候，臉上還有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