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辭瞧著南雨是個性子直爽的人，腰間別著的流星錘隨著他大搖大擺的搖動“嘩嘩”作響，倒讓路上多了些悅動的調子。

城里倒是繁華，與人界城池不同的是，街上小攤上擺著的全是各種刀具，打鐵的聲音也是此起彼伏地。

屏辭覺得新奇，轉頭問洛允：“大人，這魔界的街道上都是叫賣刀具的嗎？”

“自然不是。”洛允聽后笑了，道，“是南雨喜歡…”

屏辭疑惑地歪頭等待下文，只見洛允伸過手指輕點了一下她的太陽穴，繼而搖搖頭，大步就走到了前頭。

什么意思？

待她反應過來，洛允已經往前走了一大段。

一旁的南雨可沒注意到這些，以為是洛允不想去解釋，忙走上前道：“也不算是我喜歡，就是當年與那小不點…”

南雨身旁的侍衛聽到“小不點”立刻湊上前提醒他。

南雨扯開嘴，“哈哈…不是小不點，是刀戎族的一個人，當時啊，我們一拍即合，他提供技術，我提供材料，我就命這城里的人啥也別干，就單整這個！嘿嘿，你看現在，別的我不敢說！這天下最好的刀可都是從我城里出去的！”

這樣啊…

南雨還在口水橫飛地說著什么日月齊天的話，屏辭只得接著。

喇叭城，城主府。

洛允在主位上坐下，屏辭也小心翼翼地站在旁邊。內心慶幸自己沒有被趕出去。

“北月說你這城外的槐花鎮上出事兒了。”

“是，這槐花鎮是人界的難民，就住在邊界處，平日也無異事，沒怎么注意。可就在前兩日，鎮上五百號人，一夜之間便全部消失了，連帶著偏遠處的一個村莊，本是不知道的，但其中一個人逃到了城門口，說是闖入一批長相駭人的妖怪將村民算數抓走了，說完也就沒氣兒了。

我本來是不打算管的，這…這生來也沒修出什么菩薩心腸，但又想到之前的事，怕因這心思給耽誤了事，就帶人去了一趟。我趕去的時候，村子空的很，找了半天，只發現一個姑娘躲在地洞里已經昏迷許久，而且全身發抖，我就想著她可能知道點什么，就給人帶回來了。”

“那姑娘現在何處？”

“那丫頭啊？就在我府里，只是現在仍然昏迷不醒。”

屏辭在旁聽著，大概猜到那群妖怪說的便是墮落的亂鳳一族。

洛允也是心知肚明，道：“那明日便隨本王去瞧瞧。”然后偏過頭看向屏辭，“你也跟著。”

屏辭倒是有些驚訝冥王會帶著她，不過正好，她剛才還在發愁如何跟上去。

“大人都說了，我自然是愿意跟著您的。”

洛允眼神中閃過一絲動容。

入夜。

視線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

剛看清來人，便被猝不及防的耳光震得腦袋嗡嗡作響。

屏辭能感受到臉部火辣辣的觸感，很疼。

轉過頭的瞬間又被來人一把抱住，那女子將頭埋在夢中屏辭的脖頸，抽泣得直發抖。

過了很久，女子松開了她，雙手扶住她的肩膀，這是個美麗的婦人，眉間的花鈿呈鳳凰花的形狀，隨著她面色的憂愁若蝶落閃翅惹人動容，淚眼婆娑地直盯著她。

“辭兒，你莫要怪娘狠心。”說著心疼地又摸上她的臉，“以后這些兵器你一律是不能動的，聽明白了嗎？”

這是…夜將軍的母親？

不能動兵器，為什么？

“母親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活著。答應我，好嗎？”

夢中的屏辭點點頭，然后又被女子擁入懷里。

這是個昏暗的房間里，從窗戶透進來的陽光照得灰塵漂浮飛舞，惹得空氣都讓人有些窒息。

忽然，門被打開了。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屏辭下意識地瞇住眼睛。

“丘寧夫人，魔王大人派來的使者已經到了大堂，正在那里侯著呢。”一位老嬤嬤站在門口，沙啞著說道。

屏辭能感受到女子的身子僵住了。而后放開屏辭，站起身擦拭幾下臉上的淚痕，又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服。

背著光，屏辭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

“知道了，一會兒便過去。”聲音沒有任何感情波動。

門又被關上了。

女子扶起夢中的屏辭，拍了拍她身上的灰，莞爾一笑，道：“辭兒，進了魔宮便要收些性子，謹言慎行才是。我和你父親都不在旁邊…要照顧好自己，聽明白了嗎？”

屏辭能聽出女子聲音中的顫抖。

“父親呢？”

“…你父親還在戰場上，是不能回來護著我們的了，我們已經讓你父親很為難了，不能再給他帶來麻煩了。”

“我進了宮，魔王大人便不會在怪罪父親了，是嗎？”

女子聽到一下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緩緩點點頭。

“那我要進宮！”有些倔強。

進宮嗎？

屏辭腦海中閃現出了曾經的夢，那塊被打翻在地上的桂花糕，碎散又甜膩。

屏辭從夢中醒來，呆滯地盯著天花板。眼角有點冰涼。

翌日，清晨。

一行人來到了槐花鎮。

這槐花鎮沒有了人氣兒，槐花花瓣四處亂飛，街道上席卷著陣陣花浪。街邊商鋪的木門斷斷續續地嘎吱作響，像是氣喘的老爺子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呼喊。

屏辭環顧四周，破敗的樣子仿佛這是荒廢了幾百年的鎮子。

忽然。

“活不成了…”真是有老人顫巍的聲音。

屏辭看了眼洛允，果真不是自己聽錯。洛允立刻轉頭示意南雨去上前探查。

南雨領人尋聲進了間藥鋪，屏辭也跟了進去，門口滿是木塊，店牌、桌子、能砸的都已經粉碎。

“大人，是一位老人被壓在了木柱下面。”

老人驚恐地看著南雨，眼前的這位粗壯大漢讓他忍不住想起那日闖入鎮上的人，然后他開始一遍遍地求饒。

南雨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忙要搖手解釋自己和他們不是一伙的。

老人因為害怕完全沒有來得及思考，突然無意間瞥到剛走進來的洛允，聲音戛然而止。是震懾。

的確，洛允只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方千古的尊像，紋著生死，刻著血光。

“爺爺！”

眾人聞聲看去，一個孩童縮手縮腳地站在門口，穿著破爛，額頭纏著好幾圈繃帶，毛茸茸的頭發凌亂地擋在前面，發間的小耳朵驚慌地閃動著，那小妖半人高，手里用葉子捧著一兜水，躊躇得站在街道口，搓動著小腳蓄力。

因為驚嚇，葉子里的水全都灑到了地上。

想來這么多日一直都是小妖在照顧著這位老人。

“桃子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