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劍既不是一件法寶、也不是一件法器，自身沒有靈力，不能煉化，就是一塊由惡氣凝聚而成的異種物質金魃。

修士靈力也并不能催逼它施放出什么玄妙法術，它唯一具有的“法術”就是變形——使用之人依靠力量把它捏扁了、搓圓了、拉長了……然后再利用它無堅不摧、又堅不可摧、吞噬惡氣的物質天性。

所以它在一個力氣足夠大的凡人手中，和在張為久手中，其實是一樣的。當然了，世間沒有力氣如張為久這么大的凡人。

說到底，它是一件死物。

但現在，它卻在張為久手中越發的不安、震顫得越來越激烈，就像是有了生命、靈性一般。

張為久心中也一樣的不安，總覺得繼續這么下去，沒準萬人劍要出什么問題。辛辛苦苦淬煉出來的劍毀了固然可惜，更可怕的卻是萬一它生出靈性——以金魃的天賦惡性，一旦生出靈性，禍害只怕遠比輕洋要大得多，他自己很可能就是第一個被吸成人干的。

可是要收回九縷劍絲也不行，輕洋作為水靈，如果不徹底將它殺死，在這種地方，片刻之間它就能原地滿血復活，但是它八萬年辛苦鑄就的那部分身軀卻很可能是回不來了，到時候他自己最好的結果，可能也就是讓水云寒和姜陶破界而出了。

勢成騎虎，終歸只能先顧眼前，至于萬人劍到底會不會發生什么變故，那也只能賭運氣了。

于是他只能靜靜的懸停在一處空中，等著某個結果的出現——輕洋變成黿鼉干，或是萬人劍變異。

過了不知多久，頭頂上方忽然傳來“咔嗒”一聲輕輕的脆響，不用抬頭，神識一掃，他就發覺是縛住溫綿的冰鏈斷了，她掉了下來。人在半空，她拋出追光梭，駕馭著緩緩降落下來。

‘快了！黿鼉的天賦神通失靈了！’

此時，萬人劍的震顫，已經讓張為久單手握不住，不得不雙手齊握了。

溫綿緩緩降到張為久身旁懸停住，也沒敢出聲，只是傳音問道：“冰鏈忽然斷了，這是怎么回事？”

“再等一會兒，我快殺死它了！”張為久傳音回答了她。

隨后，兩人陷入了靜默。

萬人劍上的震顫也開始逐漸減緩，又能單手握持了，張為久稍微舒了一口氣。

又過了好一會兒，萬人劍終于重新恢復了平靜，九縷劍絲上再無血氣傳回，他長長的輸了一口氣，看來是賭贏了！

再看手中萬人劍，確實發生了些變化，原本只是個拳頭大小、烏黑锃亮、泛著暗紅色血光的圓球。現在大小也差不多，但分量明顯不同了，原先大約五六斤重，現在二百斤也不止。

樣子也有了些變化，最明顯的變化是表面上凸起了一圈九個拇指指尖大小的無鬣無角龍頭。而且顏色也變了，從烏黑一團變成了黑色半透明的，中間還若隱若現有個無法描述的怪狀陰影。

不過最大的變化還是光澤——原先泛出的暗紅色血光，變成了臉盆大小的一團濃濃黑霧——事實上此時用肉眼，張為久已經看不到自己握劍的手，更看不到手中的萬人劍，須得用神識才能看到。

“它死了！”張為久悄聲說道。

“啊！”

溫綿輕輕一聲驚呼，有些不敢相信的扭頭四顧，四周那些組成脖子的尸堆都還在，但確實和之前截然不同了，所有尸身、無論人的還是禽獸的，都枯干了。

“走吧，這個冰窟隨時可能會坍塌。”

張為久說著就扇了一下經天翼，想要向上飛去，翼上扇出的烈風刮到附近洞壁上，兩處尸堆頓時就化成粉末飄散了，上方的尸堆落了下來，導致更多的尸體化成了粉末，緊接著就聽到四周都響起了“喀喇喀喇”的冰層破裂聲音，在洞中回響不絕……

‘真是太不小心了。’

張為久苦笑一下，手中萬人劍化成一柄大傘，擋在頭頂上方，兩人就一起向上飛去。

下來的時候是緩緩而下，此時上去卻只求快，數百丈而已，片刻就飛到了臨近洞口的地方。離著還有十來丈，張為久就先放出神識查找昆云，他并沒走遠，就在洞口上方十多丈高的天上。

“這……這是怎么回事？這洞怎么塌了？尊……尊主呢？”昆云問道。

張為久二人都沒搭理他，只是小心提防著，一出洞窟，就趕緊往南飛去。昆云看看二人，又低頭望望洞中，略一遲疑，還是沒有出手，只是大聲喊道：“尊主、尊主。”

兩人飛出一段，回頭看看，昆云還在原地，就是再來追也追不上，張為久拋出行天舟，載著溫綿一起，就急速向南飛去。

飛了約兩刻，看到地上一條明顯的冰層顏色變化的界限，表明已經離開惡溟、進入寒沍了，兩人才徹底安下心來，張為久就進入了內天下中。

水云寒一見他就問道：“怎么樣？可碰見輕洋了？”

張為久將萬人劍送到她面前：“在這里了。”

她接過看了一眼，嘴角重重的抽搐了兩下：“你用金魃把它吸干了？”

“是啊。”

“你這臭小子、敗家子，那可是只黿鼉啊！九個腦袋全是寶物！你……氣死我了！”

張為久苦笑道：“姐，我能弄死它已經是連蒙帶騙了，就它那大嘴一張、一吸，我就毫無辦法，你還指望我把它的九個腦袋全砍了拿回來啊。況且也不是全無收獲，你看看我這劍，好像就有些變化。”

“什么破劍，有什么用！”

水云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仔細看起了萬人劍，過了片刻，微微皺起了眉頭。正好姜陶走過來，她就隨手將劍扔了過去：“你看看這東西，我覺得似乎是要生靈了，你對神魂靈物一類比較熟，你看呢？”

姜陶拿在手中看了看，微微點頭道：“確實，不光本體愈發凝煉，有強大的金、水兩性，而且其內已經生出了一點靈胎，再淬煉下去，早晚必然生出劍靈。”

張為久道：“這玩意兒不知多少惡氣凝聚而成，生出的劍靈必然是個曠世邪物啊，又不能認主煉化，無法控制，那怎么辦？難道以后我要盡量避免使用了？”

姜陶道：“其實也不是絕對不能認主煉化，所謂認主煉化，就是主人的靈性馴服器物的靈性，道理上說，世間任何有靈性的事物都可以認主煉化。

只是金魃由惡氣凝聚而成，其靈性都是生死存亡關頭的極端惡性，而且來源太雜，所以幾乎沒人能單憑一己之力，就馴服這其中的所有靈性。若試圖煉化它，不等煉化，自己神魂就已經被污染，變成瘋癲嗜殺的邪魔了。

你煉化過一整只朱雀，有真靈的天賦加持，未來魂力增長可期，等有朝一日，你魂力達到……達到一個比較高的境界的時候，多耗費些時日，也是可以將它煉化的。”

張為久早就明白，在這兩位眼中，即便育靈大修也不值一提，所以她所謂的“比較高的境界”，那是一個暫時根本不用去想的事，于是都懶得問到底是什么境界了，直接說道：“那眼下怎么辦，我要是再用它，沒準它就生出邪魔劍靈了。”

“這倒不難，我可以施法把它封住，就算生出劍靈，它也只能在里邊昏睡，直到封印被解除，或者法力耗盡那天。”

“謝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