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約兩米寬的山道，被游客擠得水泄不通，張為久夾在人流中，跟著一步步往前挪。

“康達503團的，跟緊了、跟緊了，人太多，別走散了啊。”

漂亮的女導游嘴里對她的客人們喊著話，眼角余光刮過身旁的張為久，一臉嫌棄——‘年紀輕輕不學好，來蹭解說，真不要臉！’

短短一刻鐘，張為久已經第三次感受到了這位導游的不滿了，但很無奈。

五一假期游客多，到處是成團的游客，這地方路又窄，他一個人自由行寫生，總不能擠進人家哪個團里去，只能隨意的跟在一個團最后頭。

可人太擠、行進慢，后頭的團跟了上來，他就變成和領隊的導游并行了。

“碧落湖是全國目前為數不多的一類水質大湖，被譽為高原明珠，也是全國有名的道教洞天福地。”

導游繼續履行她的本職工作，為客人們講解起來。

“‘碧落’二字原本是個道教術語。道家將天分為三十六重，其中最高一重大羅天，大家肯定都聽說過。而最下面、離我們凡人最近一重，就是碧落天。在道教傳說中，碧落湖是一處可以飛升登天的地方……”

張為久發誓，他真不想蹭解說，導游說的這些，他來之前就都上網了解過了。

可導游的聲音非要往他耳朵里鉆，他也沒辦法。

熾烈的陽光灑在湖面上，只能看到一片刺目的白。

不過靠近岸邊、有山陰遮蔽的地方，湖水碧藍，確實像極了天。

導游的解說詞鉆進耳朵里，張為久忽然想起了昨晚還在看的一本修仙小說。

世上要真的有修仙、飛升該多好啊！

十二歲那場大地震后就進了孤兒院，上周又收到備胎幾年的女神發的光榮好人卡，如今也近似小說里說的，在凡塵俗世了無牽掛了吧，多適合去修仙啊。

最最關鍵的是，這次出來散心，大手大腳，已經把各種額度用了個七七八八。

如果再不能賣出幾張畫的話，茶葉蛋是真的吃不起了……

“啊！老崔落水了！救人啊！”

一個驚叫聲打斷了張為久的思緒，他下意識循聲望去。

后邊十五六米，有個人滑下山道外兩三米高的斜坡，落進湖里了。頭發花白，應該是個老人。

老人家掙扎著想要上岸，可那一段岸邊坡陡，掙扎帶起的水波碰到岸邊反卷回去，反將他推離了岸邊。

張為久念頭都沒轉，雙肩一抖，肩上的背包、畫板、畫架滑落。手指在腰間一捏，腰包脫落。

同時兩腳相互把鞋蹬掉，向前一躍，雙掌并攏前探，一個利索的入水式就扎進了湖里。

再來一頓自由泳操作，最多十秒鐘，他就到了落水的老人附近。

老人家這時候已經離岸有七八米了，正一沉一浮的掙扎著。

張為久兜個圈，繞到老人背后，左臂一伸，勒住老人的胸部，自己貼在老人背上，右臂滑水，就帶著老人往岸邊游了回去。

離岸大約還有兩米遠，張為久的腳已經能踩到水底了，水齊胸口深。

抱著個人不好游，他就想落地走上岸去，但近岸湖底成陡坡狀，還盡是稀泥，又抱著個人，剛走出一步，腳下一滑，卻反而向后退出差不多三步。

有另外兩個人下到山道外的斜坡上，站在水邊，一手拉著斜坡上的灌木，另一手伸著來接應，張為久就先將老人推了過去，讓兩人拉住，自己站在水里等著。

老人扭過頭來，臉色慘白，有氣無力的對張為久道了聲“謝謝你。”

“哎呀，小伙子真勇敢。”

“好樣的，小伙子。”

“這是見義勇為，哪個單位的，該給表彰。”

站在上邊山道上的人紛紛說起來。

張為久站在齊胸口深的水里，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咧嘴笑笑，心中也有點得意——第九個——當了五年半搶險救災志愿者，救的第九個人。

等幾個人七手八腳將、連推帶拉將老人弄上了山道，張為久才往水中一撲，就想游過去上岸。

剛揮了一下臂，背后某處忽然傳來“轟隆隆……”一陣巨響，他嚇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識扭頭去看。

身后百米開外的湖面上，忽然出現了一個直徑好幾十米的漏斗形漩渦，而且漩渦還在急速擴大，就這一眼的時間，漩渦邊緣已經到了身后六七十米遠。

“小伙子快上來！”

“快啊！快上來！”

岸上很多人驚叫起來。

張為久不敢再遲疑了，急忙繼續向岸邊游去，可湖水卻開始往漩渦的方向灌過去，無論他怎么奮力，前進之勢總被湖水的倒灌之勢抵消、壓過。

揮了三四次臂，忽然一股巨力從旁卷來，根本無法對抗，他一下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忽然頭頂是天、忽然頭頂是水……他明白自己被漩渦卷住了。

他下意識想要驚叫，可稍一松開牙關，水就從嘴里灌進去，在離心力的作用下，將他的嘴完全撐開，并且一氣沖開他的喉嚨、灌進胃中。

他想閉緊嘴，做不到，想嘔吐，吐不出來，氣也沒法喘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僅僅幾秒鐘，他就感覺到自己意識模糊了。

‘我要被淹死了……’

這是張為久意識殘存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重新恢復意識的時候，張為久眼前看到了一片淡淡的藍色熒光，二三十厘米厚，熒光之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扭頭看四周，也都一樣，一層淡藍熒光之外，就是絕對的黑暗。

仰頭向上看看，也一樣。再低頭看向腳下，他一下就呆住了。

他看到了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而且身體是近乎透明的，從胸前可以一眼看到背后的淡藍熒光、以及熒光外的黑暗。

身體里空空如也，沒有五臟六腑，什么都沒有，竟好像只是個透明的軀殼。

體表散發著一團約三十厘米的厚的淡藍熒光，將周圍一小團空間照得依稀可見。

視野之內，除了他自己，空無一物，就連腳下也是一團漆黑的虛空，他竟然是懸浮在虛空中。

下一刻他就發覺自己的身體沒有重量。手腳碰了碰，也沒觸感。意識留意了一下，也沒有呼吸。

這個發現徹底把他嚇懵了，目光就定格在了自己透明的胸口上，腦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