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工作的大環(huán)境叫做音樂圈，小環(huán)境叫做幕后。而在這個小環(huán)境里，有一項職業(yè)，叫做和聲。

原薰從音樂學院畢業(yè)之后，就開始從事這個工作。現(xiàn)在她二十九歲，先后待過兩個公司。之前那個叫愛游之聲，專門接一些零散的配音工作以及非常偶爾的和聲配唱，看似有固定的工作，但她的工作內(nèi)容更像一個打雜工的小妹。

當年她只是剛剛大學畢業(yè)的小鬼，專業(yè)課成績雖然還不錯，但在這個滿是帥哥美女的圈子里，她真的相貌平平。有人說她皮膚白皙，骨象好看，這大概是原薰聽過的最誠懇的夸獎了。骨象，很玄，就跟她沒什么大志一樣，沒什么讓人眼前一亮的特點。所以，她也沒要出人頭地，覺得有個公司能待，交得起房租，也就是不錯的事情了。

可在她二十四歲那年，她們經(jīng)理作為全公司渠道最多業(yè)務能力最強的主心骨被高薪挖角，人走了不說還帶走了不少資源。工作就越來越少，公司經(jīng)營不下去了，她作為那個最默默無聞的，只能落得一個被勸退的下場。

確實，圈子里的人事物千變?nèi)f化，今天還紅紅火火的，明天就不知道被什么社會輿論搞得唾沫滿身，八百輩子之前的事情都可以給你撈出來大肆宣揚一番，然后莫名其妙地搞得自己全方位破產(chǎn)，一無是處。

不過，要活下去說容易不容易，說難也不是很難。比如說原薰。

離開愛游之后，她還是沒有離開這個大環(huán)境。緣分讓她在快要交不起房租的那個月，看到了一家即將開業(yè)的酒吧門口，貼著招聘歌手的海報，原薰當時咬咬牙就走進去了。她唱了首《Hey Jude》，老板娘瞬間就決定試用她一個月。

然后，在酒吧里唱英文老歌，成為了她主要是生活來源，偶爾有一兩個以前合作過的錄音師會丟個和聲或者是錄制DEMO的工作給她。雖然是不穩(wěn)定的日子，但也夠她生活，夠她開銷了。

她就這樣自娛自樂地過了將近兩年。

她還很清楚地記得，那年那天的那個晚上，她剛剛唱完最后一首，從小圓臺上下來時，有一個男人靠在后廚的通道口等她。那個男人說他叫昀棋，鍵盤手，代表樂隊來找她，希望她可以加入他們。

樂隊名叫“GREEN”，已成軍兩年。之前做和聲的那個女生因為找到了張長期飯票，宣布退圈，歡歡喜喜嫁人去了。而他們剛巧又接到一個工作，合約里要求除了編曲之外，同步負責和聲，所以幾個男人都急于尋找能夠配得上他們的女聲。直到昀棋在某個巧合下聽到了原薰的聲音。

答應加入GREEN時的原因，原薰已經(jīng)忘記了。也許是想給生活帶來一些變化吧……如今算日子，這已經(jīng)是她加入的第三年了。

***

出了錄音棚，就聽到大東飚了一句臟話，“今天怎么老是針對我！”

昀棋笑笑搭住他的肩膀，“好拉，別人不知道，我們還不懂么。昨天你和你老婆吵架，所以今天才會老是打得太用力而爆音嘛。”

“你小子是在笑話我嗎？是那婆娘自己要跟我吵的！你去睡整晚客廳試試！”大東是GREEN的鼓手，在大眾的視角里，講義氣重情義的魁梧男子都有那么點脾氣暴躁。

昀棋的左手一撈，掛到了小飛魚的肩膀上，“小飛魚，你那個親愛的姐姐讓你睡過客廳么？”

小飛魚帶著兩顆小虎牙，賊賊地笑著說：“她怎么舍得。”

然后兩個人同時看向右邊滿頭青筋的大東，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最后再同時爆笑。

不搭理前面三個人的瞎鬧，老大走在他們后面，兩手插在口袋里，若有所思地看向走廊地盡頭。

他平常話不多，今年三十有七，未婚。

然后一身黑色休閑裝扮的女人走在最后面，她就是原薰。

事實上剛剛進棚之前，她接到一條消息：我看我們還是算了，跟你在一起不是太累就是太沒存在感。分了吧。

他們交往了大概半年左右吧，是阿凱先來追她的。

當時原薰告訴他，她并不喜歡他，更不要提愛了。真的硬要在一起會很累的。可是對方堅持，她拗不過他，也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可能她自己不記得，她是聽信了當時某個人說的：“別老自己覺得不行，就擅自回避所有的追求。”才和阿凱在一起的。

走進電梯后，她突然說：“今天晚上我請吃飯，有空的舉手！”

幾雙眼睛詫異地看著她，連續(xù)一個星期都在哭天喊地地叫沒錢的人，下午錄了個音居然說要請大家吃飯？拿什么付帳？壓她在那里做小工抵飯錢嗎？

然后“叮”地一聲，幾個人走出電梯，誰也沒舉手，包括原薰她自己。

根據(jù)昀棋他們這幾年來的分析，原薰就是那種隱沒在人堆里的人。不會特別有什么獨特的性格，不會哪天跳出來說我要唱自己的歌，我要出名。只要不是太過分，她都可以配合，配合度90%以上。不從事和聲工作，還真的浪費了。

“我和小飛魚坐老大的車。”大東轉(zhuǎn)過頭來對昀棋說。

昀棋點點頭，笑著說：“快和你老婆和好吧，老是隔三差五這么鬧，我們受不了。”

車子開得很遠了，然后消失在轉(zhuǎn)角。昀棋面向原薰，道：“明天就收尾了，嗓子還撐得住？”

原薰晃了晃手中泡著胖大海的水杯，“雖然不是鐵嗓子，但目前這工作強度我還撐得住。”

“那……送你？”

“不用，地鐵很方便。”原薰拿出手機，看上去什么事也沒有般地把停留在最上面的那條消息刪除，“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昀棋慘笑著看著她的背影，或許她不知道，根據(jù)他這么幾年來的分析，她雖然沒有什么獨特，但是就是因為那種仿佛與世無爭的性格，讓她很能接近，很能相處。但同時也是因為這種性格，反而讓想要了解她的人找不到突破口。

隱沒在人海，仿佛與世無爭，卻又找不到親近的借口，這就是原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