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拿……基拿……”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有人在呼喚自己。

“誰？”

基拿揮手在黑暗中摸索，可惜一無所獲。

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他跟著聲音走，周圍濃墨一樣的黑暗中，開始出現(xiàn)星點光亮。

再往前，已可聽見海鷗嘹亮的叫聲。

然后黑暗開始退散。

入眼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精赤上身的杰爾夫，正撿起沙灘上的石頭，丟入水中。

見到他，基拿很激動，大聲叫喊對方的名字。

可杰爾夫沒有反應(yīng)，不僅沒回頭，還在基拿靠近的時候，縱身躍入大海，潛水不見了。

“杰爾夫？杰爾夫！”

基拿在沙灘上，沖海面大叫。

沒有回應(yīng)。

良久，身后走來一人。

去了不遠處的礁石坐下。

坐下后，這人嘆口氣，又高又壯的身軀，隨著嘆息聲垮了下來，顯得很疲憊。

長亂頭發(fā)，與上次見面時相比，花白大半。

是普普洛西多！

基拿吃驚看他，“你怎么……”

“你弄丟了魚鉤，是吧。”

“是的，可我……”

“你讓他失望了。”

“誰？”

“你該用你的生命，來保護魚鉤。這樣的話，它也會用盡全力保護你。”

基拿急了，“我、我沒有辦法！他們太厲害了，抓住我的家人，我……”

“家人？”普普洛西多在輕笑，“你真的有家人嗎？”

這句話猶如一盆冷水，澆的基拿渾身戰(zhàn)栗。

是啊。

我……真的有家人嗎？

蒂鈕、卡蜜拉、米恩、艾蕾芙、安德里，以及古妮薇爾，甚至包括自己，大家不過是生活在一起，共同演出一個大家庭的樣子罷了。

他們有的在扮演父母，有的在扮演子女，小心的維持那層一捅就碎的關(guān)系，過著騙人騙己的生活。

“你太懦弱。”普普洛西多的話變得刻薄，“遠沒你二姐堅強。這樣的你，真讓他失望，不配擁有魚鉤。”

“我知道、我知道！”

基拿痛苦的抬手揪自己頭發(fā)，“我也想改變，并試著去做，可面對那些人，他們、他們……”

“你那不叫改變，只是稍稍有點脾氣的反抗。真正的改變，是劇烈的，徹底的，完全打破規(guī)則框架的，明白嗎？”

基拿茫然搖頭。

“你會明白的。”

普普洛西多抬起手，指著前方，“看，你的魚鉤，就在水里。這次，不要再失去它。”

嘩嘩雨水聲，將熟睡的基拿吵醒。

他的心在狂跳，而后著魔一樣下了床，一邊叫著水呢、水呢，一邊如沒頭蒼蠅般亂轉(zhuǎn)。

大街上，由霉菌建成的房屋，在散著淡淡熒光。

居民擺放的水桶、水缸，各自靠在家門口。

已沒法靜心思考的基拿，下意識沖入雨地，不顧全身被淋濕，挨個在里面摸索。

臉盆里面，沒有！

瓷碗，沒有！

水桶，沒有！

然后，是一個足有一米半高，半徑五十公分的水缸。

他俯在沿口，把手深進去亂抓。

可手臂太短，夠不到。

心急如焚的基拿，深吸口氣，兩腳在地上一蹬，把整個上身扎了進去。

幽深冰冷的水，讓他精神清醒一些。

伸到缸底的手，碰到個東西。

內(nèi)心一陣狂喜，立馬抓住了它，然后奮力從水中拔出身體。

嘩！

帶有完美弧線的木頭魚鉤，破水而出，甩出一陣水花，舉在空中。

“啊啊啊啊……”

見到它，恰如遇見久別重逢的朋友。

無比激動的情緒，摧毀了基拿理智，忍不住沖天大吼。

轟！

黑沉天空擊出一道強閃，將眼前世界變成了灰白色。

基拿兩手持著魚鉤，像發(fā)泄無盡的怨恨一樣，沖著天空揮舞！

霎時間，厚重云層下，出現(xiàn)一股海流，它將整個小城全部遮住，且不時掉下一些東西。

有金槍、馬林、沙丁……也有章魚和海螺。

基拿就是被一個掉下來的小海螺，砸中腦袋，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把動靜鬧的太大。

遮蔽小城上方的海流，已完全將雨水擋在了外面，這樣下去，居民們肯定會不高興的。

他連揮魚鉤，將涌在天空，呈波浪形態(tài)的海水驅(qū)散。

雨重新落下，繼續(xù)滋潤干涸已久的大地。

基拿把魚鉤掛在肩膀上，而后在一戶人家門口，撿起個破筐，一路飛奔著，把掉落下的魚撿起來。

不過數(shù)量太多，根本盛不下。

而已穿過兩條街的基拿，也累的夠嗆，不得不拖著滿載的破筐返回。

剩下的，就算是自己來嶺澤，給居民們帶來的禮物吧。

希望他們不會被嚇到。

畢竟在滿是戈壁、沙漠的內(nèi)陸，莫名發(fā)現(xiàn)自家屋頂上，落下了海魚，任誰都會吃驚的。

……

古妮薇爾被一聲槍響驚醒。

其實不止是她，一墻之隔的娜西卡和穆斯，也是迅速穿好衣服，拿著短矛和利斧沖出了家門。

基拿用來睡覺的木板，如今正在燃燒。

火苗上烤著魚。

“哇！”

瞥見基拿手里的左輪槍，娜西卡把短矛放下了，瞪大眼睛：“那、那是魚嗎？！你從哪弄的？！”

基拿抬手指向天空。

“它們昨晚，跟著雨水一起掉下來。話說嶺澤真是個好地方，這種情況在外面，可不多見。”

“從天上掉的？！”娜西卡抬頭望天。

此時雨已經(jīng)停了，烏云正在漸漸散開，已有從云端縫隙刺出的金色陽光。

隨后她天真的看向穆斯：“爸爸，嶺澤的歷史上，有過‘下魚’的情況嗎？”

“嗯……這個……”

烤魚的香味已經(jīng)飄了過來。

對上基拿含笑的眼睛，穆斯想也不想，立即點頭：“當然有！”

“什么？！”娜西卡呆了，不敢相信的叫起來：“爸爸，你不要騙我！我也看了不少書，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有記錄這件事的？！”

“你看的是譯本，想了解這件事，得去看石碑上的古文才行。”穆斯臉不紅心不跳，捋起了胡子。“總而言之，正如基拿說的，嶺澤是個好地方，昨晚能‘下魚’就是最好的證明！”

“看石碑上的古文？”娜西卡懷疑自己的爸爸，是不是睡落了枕，“幾百年前就沒人認識了好吧！你可別說你認識！”

“我……剛好認識幾個字，嗯……正好是跟魚有關(guān)的那段字……”

越說越?jīng)]底氣的穆斯，在女兒充滿智慧的眼神下，心虛的去了基拿身邊，幫著一起烤魚。

街上，早起的人們自然發(fā)現(xiàn)了異象。

幾乎沒用多久，便興起了四處抓魚的樂潮。

有些在嶺澤生活一輩子的人，該是平生第一次見到海魚的模樣，有激動痛哭的，也有驚叫魔鬼的，不過最后，在飄滿小城的魚湯鮮味中，統(tǒng)統(tǒng)化作歡笑。

基拿將烤好的章魚腳，撕成小片，隨后沾著穆斯拿來的咖喱粉，喂入古妮薇爾口中。

盡管以前，因為卡蜜拉夫人的關(guān)系，家里從未吃過魚，不過今天第一次品嘗，倒是挺合她的口味。

幾條章魚腳，再加上半只大馬林魚，吃的古妮薇爾打起了飽嗝。

穆斯與娜西卡也吃的很開心。

尤其是穆斯，吃著吃著，竟掉下了眼淚，說是回憶起自己的童年，想起小時候在一個流動商隊中，第一次見到魚的驚訝場景。

吃完飯，對基拿抱有很大好感的他，甚至主動詢問起來：“你們是打算在嶺澤久住，還是過段時間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