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犀蟑螂只剩下了堅硬的外殼，外帶著粘附在上面的干癟蟲皮。

君婉秋收回了八只蛛腿，無損玉容透著淡淡的暈紅。

眉目蕩漾，水汪汪一片。

報以欣賞世間美景的心態，源星衍安靜的觀察著君姨身上的種種變化。

他的目光始終如一，并無絲毫異樣。

媚態一閃即逝，君婉秋再度露出平時優雅的微笑。

“回去吧，小衍。”

和源星衍并肩而行，君婉秋的內心復雜非常。

她身為長輩，本應該承擔一切的壓力為孩子們遮風擋雨。

但是...她卻成為了被照顧的那一方。

君婉秋又一次因為自己盲目的自信感到了愧疚，她不知道身邊的人到底為她付出了多少血與淚交織而成的代價。

但是...她知道自己并不能這樣下去了。

她本應當是解決麻煩的人...而不是麻煩的制造者。

“小衍，以后我的身體有什么情況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君婉秋幽幽的嘆了口氣。

她已經明白了...在目前所處的末世，自己并不能完美解決所有的事情。

“君姨，沒關系呦~”源星衍輕輕地笑著，“你們能像現在這樣好好活著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呢...”

“小衍...”

君婉秋忽然抱住了身邊的孩子。

“對不起?！?

她本以為小衍變了很多很多...冷血、無情而且不講道理。

但其實，他一點兒都沒有變。

還是以前那個溫柔喊著自己君姨的孩子。

她見到的...只是一個戴在臉上的虛假面具。

源星衍也輕輕地抱住君姨。

他對君婉秋一直很尊敬。

哪怕君姨在她面前露出各種羞恥的姿態，他的這份感情也從未變過。

大家，活著就好！

他重生的愿望就是如此簡單...而困難。

...

驚呼聲從四面八方傳入夜瞳的耳朵。

她能感受到自己被陰郁的影子團團圍住。

影子們毫無例外的有著麻木而僵硬的眼睛...冷冷的注視著她。

只不過...自己正在迅速的遠離他們。

夜瞳怨恨的盯著那些影子。

你們...都是殺掉我的人！

無邊陰暗之下，傳來了夜瞳詛咒般的聲音...她恨自己，更恨那些冷眼旁觀的影子。

一抹陽光忽然從天空穿透而來，暖洋洋的照在了夜瞳在黑暗中飄蕩的身體。

她的恨意悄然消融...夜瞳感覺自己被濃濃的溫柔包裹住全身。

身體就好像被凈化了一樣。

她，終于死掉了嗎？

“這里...是天堂？”

夜瞳睜開了雙眼...那晶瑩跳動的光芒好像天上的星星。

一雙溫柔的美眸正憐愛的看著她。

夜瞳看到了那幾乎不屬于人間的絕美圣潔。

“是...天使姐姐嗎？”

夜瞳虛弱的喃喃出聲。

“不是呢...你還活著啊...”

我...還活著...

耳邊傳來輕柔的低語，夜瞳下意識的看了看周圍。

“桀桀！”

她看到了張牙舞爪的惡鬼。

她...看到了地獄。

“啊啊啊?。。?！”

夜瞳忽然瞪大了眼睛，慘叫著推開自己面前的橘清雅。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手腕處已經愈合起來的傷口，流下了絕望的淚水。

“為什么要救我？！”夜瞳聲嘶力竭的喊著，“明明已經看到了天堂...為什么要把我再送回地獄？！”

“你...你這個惡魔?。。　?

夜瞳狀若瘋魔的指著不知所措的橘清雅，惡狠狠的咒罵道。

橘清雅茫然的看著前方背靠墻角，渾身瑟瑟發抖的孩子...她不知道這個剛剛被自己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孩子為什么會這么對待自己。

那一句惡魔...像一把刀子扎進了她的心口。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要我說她這種人死了正好。”

“就是...什么玩意兒嘛?！?

...

竊竊私語聲從周圍傳來。

“你們...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夜瞳緊緊的捂住耳朵，發出了凄厲的哀求聲。

夜瞳深深地把頭埋下，手指死死地扣在自己的臉上，犁下一道又一道猙獰的溝壑。

血液順著她的指尖流下...宛若地獄的索命女鬼。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她索的是自己的命。

“不要！”

橘清雅連忙跑了過去...吃力的拉開少女鮮血淋漓的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沒事的...只要活著...一切都會過去的...”

橘清雅在少女的耳邊喃喃安慰著。

但這終究是徒勞的...

“我求求你...讓我死吧...”

夜瞳的聲音宛若杜鵑啼血，凄厲至極。

“讓我死吧...”

夜瞳機械的錘著橘清雅的胸口...像是直接敲在她的心臟。

因為流了不少血加上情緒過度興奮...夜瞳終究是昏迷了過去。

橘清雅抱著懷里的女孩兒，淚水情不自禁的流下。

她隱隱的知道了...少女非要尋死的原因。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啊...

...

恨。

無邊無際的恨意像是洶涌的浪潮一樣將她吞沒。

她恨那些用看臟東西的眼神看她的人。

她恨那些在背后戳著她的脊梁骨的人。

她恨那些冷漠無比只知冷眼旁觀的人。

她更恨...那個自以為是，把她從天堂拉回來的惡魔！

你...為什么不早點出現？

為什么不在我還想要茍活的時候出現？

你的溫柔...來的太晚了。

我現在...已經沒有之前那么想活下去了。

...

“你恨嗎？”

誰？

有人在說話嗎？

“你恨嗎？”

又是相同的問題響徹在她的世界里。

我恨...我恨不得所有人去死。

少女咬牙切齒，恨意沖天。

...

“你想要就這么懦弱的去死嗎？”

不想...但我只能選擇死去。

少女淚光閃爍，軟弱無力。

...

“你恨的人還好好的活著，為什么你就要去死呢？”

是啊...但我也沒有辦法。

少女搖頭苦笑，無奈聳肩。

...

“那么，如果我給予你主宰他們生命的權力...你想不想報復他們呢？”

我...我想。

“你的吶喊不夠有力哦...”

我想。

“還是不夠呢...”

我想?。?！

少女睜開唯一的眼眸，聲音嘶啞的尖聲喊道。

“很棒的答復?！?

順滑的黑色長發如同瀑布般在夜瞳眼前垂落，降下希望的黑色光芒。

少女感到溫熱的吐息從前方傳來，額頭被他緊緊的抵著。

血紅色的眸子倒映著一個普通的女孩兒...她一點兒也不恐怖，也不令人討厭。

夜瞳認出了眼前這個人...其他人私下里都叫他猩紅死神。

但是她并不害怕。

在死神大人眼中...她和普通的女孩兒沒有什么區別。

此時此刻...

死神大人就是她的天使。

...

源星衍摩挲著少女臉上的血痕，觀察著少女因為疼痛而微微抽搐的臉頰。

夜瞳一點兒也沒有反抗的意思，右眼的光芒狂熱而自卑。

“你說了你想對吧？”

“嗯。”

夜瞳卑微的想要垂下頭卻被源星衍強行捏起了下巴。

“那你以后...就是我的東西了?！?

夜瞳渾身都在發顫，她咿呀咿呀的穿著粗氣，發出仿佛是悲鳴似的呻吟。

雙腿因為脫力跪倒在地...她仰望著上方正俯視自己的天使大人。

那...是她的神！

“記住了...你就是我的眼睛?！?

源星衍撫摸著少女干枯的頭發...看著她像小貓一樣蹭著自己的手掌。

“清雅姐，給我可愛的眼睛治療一下吧?！?

聽到可愛的眼睛，夜瞳更賣力的蹭著源星衍...似乎是因為天使大人的夸獎而感到高興。

“天使大人，你討厭我這副模樣嗎？”夜瞳抬起縱橫交錯的臉蛋，有些慌亂，“我的意思是如果天使大人不介意的話...我想留著這些東西?！?

“天使大人嗎...不介意呦~我的監察者小姐~”

夜瞳開心的笑了起來，這些...可是代表著她的恨意呢。

可不能輕易的抹去...

橘清雅沉默的看著這一切，再度迷茫起來。

小衍總是可以很好的做好一切呢。

為什么...她的拯救總是遭人憎惡？

為什么...她的溫柔總是這么愚蠢呢？

...

當天下午，君婉秋把所有人召集了起來...以源星衍的名義。

僅僅三分鐘不到的時間，三千多個人已經老老實實排列整齊的集合完畢。

死亡的高壓之下...沒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隨便開玩笑。

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源星衍拉著夜瞳走到了人群中央。

許多認出夜瞳的人露出訝異的神色，似乎不明白猩紅死神拉著這個之前還在發瘋自殺的女生是要做什么。

但是不管是見過夜瞳的人還是沒見過的人。

當他們見到夜瞳扎起馬尾辮后露出的臉后，幾乎全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了惡心的表情以及...升起某種不好的預感。

“給大家隆重介紹一下我可愛的眼睛——小夜瞳?！?

源星衍牽著夜瞳的小手把她拉到了最前面，讓所有人認清楚這個女孩兒的容貌。

相信她這么有辨識度的樣子一定能給其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環顧著周圍紛紛瞥到旁邊的目光，源星衍輕輕地笑著：

“大家看起來不是很喜歡她呀...不過無所謂了，我相信你們以后一定會相處的很愉快?！?

隨后，在眾人逐漸呆滯的目光中，源星衍緩緩說道：

“今后，夜瞳就是你們的監察者，只要是讓小夜瞳不舒服的人，她可以無條件對你做出任何的懲罰，違者...你們應該知道下場。當然...如果你一直乖乖的，小瞳自然不會無緣無故的找你麻煩?！?

源星衍說完便離開了...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眾人以及笑容逐漸變態的夜瞳。

不久之后，現在還在感到莫名其妙的眾人便會知道...何為在夜瞳注視下的森森恐懼。

...

入夜之后，天臺。

源星衍背著雙手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仰望著陰森的夜空。

偶爾與不長眼的蟲子從天上飛來，然后被Saber斬成一堆肉塊。

“Saber，你最近好像都不怎么說話?！?

源星衍忽然說道，毒蛛女皇一戰后，他和Saber之間似乎多了一些距離感。

“沒什么，星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想通了就好?！?

Saber的目光帶著一抹惆悵看著遙遠的天際。

源星衍知道Saber在想些什么，但他并不想去解釋。

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吧。

接下來...該做些什么呢？

去找找黑犀蟑螂吧。

他也該提高一下實力了...還有君姨的食物問題。

或者...去那個地方？

...

每晚源星衍都會來天臺上思考一下今后的規劃，躺在地上看著無垠的天空大腦總是轉的很快。

“咔——”

天臺小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源星衍已經猜到了是誰。

終于下定決心來找我了嗎？

源星衍看向了披著大衣走過來的蘇艷。

天臺冷風呼嘯，蘇艷即使穿著大衣看起來仍被凍得夠嗆。

“說吧?！?

源星衍也想看看被這個女人憋在心里好幾天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蘇艷并沒有理解給予答復，她的目光停留在Saber的身上，不是非常情愿的樣子似乎在猶豫著該不該說出來。

“星衍，先告辭了?！?

Saber朝著源星衍和蘇艷點了點頭，走下了天臺。

寬敞的天臺之上，只剩下了源星衍和蘇艷二人四目相對。

然后在源星衍玩味的目光中。

蘇艷脫下了身上的大衣。

那是她唯一的一件衣服。

她嬌柔的身體在瑟瑟發抖，看向源星衍的目光卻充滿果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