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宏觀經濟發展的政治經濟學
- 師博 鈔小靜
- 10712字
- 2020-05-11 11:46:52
第三節 財富質量影響生產力的作用機理
一、國民財富質量的作用機制理論
(一)國民財富質量的作用路徑
國民財富的質量由公共財富與個人財富的相對比重決定,其作用路徑為:公共—私人財富比會直接影響政府與市場的職能的相對強弱,進而影響經濟運行的公平和效率的相對地位,決定經濟是否能夠穩定運行,最終影響經濟增長的平穩性。
其中,高公共—私人財富比對應于較強的政府職能和對公平的強調,低公共—私人財富比對應于較強的市場職能和對效率的強調。同時,存在一個公共—私人財富比的合理范圍,在此范圍內,政府—市場與公平—效率這兩對矛盾才能得到充分協調,同時強調公平與效率。高于合理范圍的上限會帶來效率的低下,低于合理范圍的下限會帶來公平的缺失,都不利于經濟增長的穩定性。因此,只有處于合理范圍內時經濟增長率才會維持在較高水平。
(二)變化規律:國民財富質量效應的“倒U”形曲線
基于國民財富質量的作用路徑以及相關歷史統計數據,其效應的變化規律滿足如下規律:隨著公共—私人財富比的提高,其對經濟增長率的效應可劃分為三個階段,其作用規律呈現出“倒U”形曲線。
當公共—私人財富比處于第一階段時,公共—私人財富比過低,私人財富規模相對較大,過分強調效率而忽視公平,市場職能難以維持經濟穩定運行,產生了分配不公和貧富差距懸殊的嚴重后果。這一方面會抑制總需求量的形成,制約經濟增長;另一方面會增加經濟運行風險,加劇經濟危機的爆發,不利于經濟穩定增長。因此,在該階段時,通過“公有化”運動,增加公共—私人財富比至合理范圍內,可以充分發揮政府的職能,緩解貧富差距懸殊的弊端,同時提高公共服務水平,促進增長率的提高。
當公共—私人財富比上升至第二階段時,此時公共—私人財富比過低位于合理范圍之內,市場和政府能共同發揮作用。政府—市場職能關系和公平—效率相對地位能得到相互協調,確保經濟平穩發展,對經濟增長產生推動作用,因此,經濟增長率才能維持在較高水平。
當公共—私人財富比處于第三階段段時,公共—私人財富比高于合理范圍的上限,公共財富規模過度膨脹,對公平的過分強調忽視了效率問題,政府職能對經濟增長產生了嚴重的負面效應,導致公共資產的供給效率低下、重復建設等問題越發嚴重,運營公共資產的國有企業的績效也越來越低,最終制約了經濟增長。因此,在該階段,通過“私有化”運動,減少公共—私人財富比至合理范圍內,可以充分發揮市場的職能,提高資源的配置效率,促進增長率的提高。
因此,國民財富質量的增長效應取決于公共—私人財富比的大小,公共—私人財富比過大或過小都會不利于經濟平穩發展,只有處于合適范圍之內才能協調好政府—市場與公平—效率這兩對矛盾,確保經濟的平穩發展。
(三)國際經驗:國民財富質量周期性波動與經濟周期的相互關聯
《21世紀資本論》一書中描繪了歐洲各國從19世紀末到21世紀初公共—私人財富比的變化規律,其規律呈現出周期性波動的特征。結合國民財富質量作用效應的變化規律,我們可以發現公共—私人財富比的周期性波動與經濟周期密切相關,通過影響政府與市場的職能之間以及公平與效率之間的矛盾運動,導致:①“公有化”運動和經濟快速增長;②公債危機、供給效率低下和“滯脹”困境;③“私有化”運動和經濟快速增長;④分配不公、貧富差距懸殊、經濟增長緩慢及經濟危機爆發這四組現象的交替出現,最終影響經濟運行的平穩性來決定生產力的發展。其周期性波動規律與對應的經濟增長率波動的相互關聯大致可用圖1-3表示:

圖1-3 國民財富質量周期性波動與經濟周期關系
1. 第一階段:公共財富與政府職能的擴張拉動增長
經濟運行的第一階段如圖1-3中的BC段所示,這一時期是公共—私人財富比從低谷值開始增長,在最佳比例范圍內平穩上升,直到超過公共—私人財富比合理上限為止的階段。其背景往往是危機后經濟發展緩慢、公共—私人財富比處于低谷的時期,經濟運行的特征表現為政府職能的完善是經濟增長中的主導力量,公共支出的迅速增加以及龐大公共資產提供的輔助性服務促進了經濟的快速增長。
其中,推動公共—私人財富比增加的動力可用政府支出擴張理論解釋:從需求上看,此時市場失靈問題越發凸顯,經濟對于基礎設施、教育醫療等服務需求旺盛,對公共財富的需求越發凸顯,政府公共支出因此不斷提高,積累的公共財富比重也越來越大;從供給上看,由于公共部門是以非進步部門為主,需要不斷地增加投資以維持增長,因此公共支出的增速會大于經濟增長速度,公共財富積累速度會高于私人財富積累速度;同時因為官僚壟斷和公共支出的集中效應,政府會力圖將公共支出維持在一個較高的水平上,確保了公共—私人財富比的只升不降。這一階段增長的動力主要來自公共財富的增加,政府職能的完善成為促進增長的關鍵力量。
歷史上,法國20世紀50年代開始的“黃金三十年”以及中國2008年經濟危機后的“國進民退”等發展階段與這一階段相對應,都表現為從相對較低的經濟增速和公共—私人財富比的起點開始,伴隨著“國有化”運動的開展,公共支出迅速增加,公共財富大量積累,經濟增長率一直維持在較高水平,此時公共財富對經濟增長的正向促進作用最大,國民財富質量處于較高水平。
2. 第二階段:公共財富和政府職能的過度擴張制約增長
經濟運行的第二階段如圖1-3中的CD段所示,該階段公共—私人財富比的變化規律是從適度范圍的上限開始,一直上升到周期中的最高水平,并且開始緩慢下降。由于之前公共支出的過度增長,一直處于公共資產相對規模過高的階段,此時公共資產對增長的正向促進效應轉為負向抑制效應,經濟增速逐漸從高速增長階段向中低速和低速增長階段過渡,通貨膨脹也開始惡化,最終往往會陷入“滯脹”的困境。
對于大多數貿易逆差的國家來說,解決公債的手段往往依賴于人為地引入通貨膨脹來抵銷債務。同時,由于公共財富規模的過度擴張,公共—私人財富比超過了適度比例范圍的上限,公共資產的供給效率低下、重復建設等問題開始越發嚴重,運營公共資產的國有企業的績效也越來越低,公共財富的低效問題最終超過公共資產實際的輔助服務效應,所以此時公共資產對增長的效應逐漸由正向促進效應轉為負向抑制效應,導致經濟增長速度的放緩,逐漸從高速增長階段向中低速和低速增長階段過渡。隨著通貨膨脹情況的惡化以及經濟增速的放緩,國民經濟往往在這一階段的末期陷入了“滯脹”的兩難困境,政府不得不減少公共支出規模,導致公共—私人財富比開始呈現下降的趨勢。這一階段政府的職能開始與經濟增長的實際要求相悖,不再能繼續推動增長,最終伴隨著公共財富比重的下降而被削弱。
歷史上,西方資本主義國家20世紀70年代的“滯脹”危機以及21世紀歐洲的“歐債危機”等時期便與這一階段相對應,公共資產和政府公債的過度膨脹是導致增長停滯和惡性通脹的罪魁禍首,經濟幾乎再次陷入停滯的境地。
3. 第三階段:私人財富和市場職能的擴張推動增長
經濟運行的第三階段如圖1-3中的DE段所示,該階段公共—私人財富比的變化規律是從最佳比例范圍的上限下降至下限的階段。其經濟運行的特征為市場重新成為推動增長的主要動力,高效運行的私人財富推動了創新活動的迅速發展,最終促進新一輪經濟增長的開始。
面對前一階段產生的“滯脹”問題,解決經濟困境的關鍵在于把低效率的公共財富轉化為更加高效的私人財富,而變賣公共資產成為解決低效問題和公債危機的一大途徑,因此在這一過程中,公共資產也迅速地轉化為私人資產,經濟進入了私人資產相對比重較高的時期。私人財富的擴張使得市場重新在經濟增長中扮演起決定性角色,所以經濟運行效率提升,創新活動開始活躍起來,經濟又迎來新一輪的快速增長。這一階段增長的主要動力來源于高效率的私人財富的擴張以及市場配置效率的提高。
歷史上,西方資本主義國家20世紀80年代保守主義改革引導的“私有化”運動和中國1997年以來的“國退民進”便與這一過程相對應,在這一階段經濟重獲動力,技術創新也得到了極大發展,國民財富又重新被市場高效地配置到真正有實力的個體手中,市場成為這一階段推動增長的主角。
4. 第四階段:私人財富過度膨脹與市場失靈制約增長
經濟運行的第三階段如圖1-3中的AB段所示,公共—私人財富比的變化規律是從適度范圍的下限開始,一直下降到周期中的最低水平,并且開始緩慢上升。其經濟運行的特征表現為市場職能的弊端越發凸顯,導致在公平和效率上都出現了嚴重的負面影響,經濟增長又陷入停滯狀態,經濟危機爆發的可能性加大,所以政府職能需要再一次被加強,公共—私人財富比開始回升。
在公共資產私有化的進程中,私人資本急劇膨脹,公共資本被持有巨額財富的少數人掌握,進而引發分配不公、貧富差距加大的嚴重后果,一方面抑制了總需求量的形成,制約了經濟增長;另一方面會增加經濟運行風險,加劇經濟危機的爆發。而公共資產比重過低也導致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難以滿足廣大缺乏資本的普通民眾的需求,市場失靈問題難以被矯正,經濟運行效率開始降低。在這一階段,無論是政府還是市場的職能都受到了嚴重制約,經濟無論在公平還是效率上的表現都不盡如人意,最終增長速度會不可避免地放緩,經濟危機的爆發也近在咫尺。所以為了應對經濟風險和危機,政府職能再一次地被加強,公共—私人資產比開始回升。
歷史上的2008年金融危機便與這一階段相對應,過度膨脹的私人財富導致了經濟中財富分配極度不公的出現以及經濟風險的累積,市場職能的弊端導致了公平和效率上的雙重困境,最終以爆發經濟危機這種極度形式導致了增長的停滯。
綜上所述,公共—私人財富相對比重的周期性波動與經濟周期中的四大階段的交替出現密切相關。公共—私人財富比通過影響政府和市場的相對職能大小進而影響經濟運行的公平和效率,最終通過決定經濟增長的經濟運行的平穩性來決定生產力的發展。從現實上看,該理論能夠較好地解釋資本主義國家從20世紀50年代的“國有化”運動到70年代的“滯脹”,再到80年代保守主義改革引導的“私有化”運動,最后到2008年經濟危機這一過程中公共—私人財富比對經濟增長的周期性作用效應,因此具有一定的現實基礎。
(四)中國特色:中國的“國進民退”和“國退民進”與經濟增長的相互關聯
中國的“國進民退”和“國退民進”與經濟增長的相互關聯可以用國民財富質量理論來解釋,其分別對應著圖1-3中AC段的“公有化”運動和圖1-3中DE段的“私有化”運動:“國進民退”代表公共—私人財富比過低,所以才通過發展“公有化”運動強化政府職能來拉動增長;“國退民進”則表示公共—私人財富比過高,所以才通過發展“私有化”運動強化市場職能以促進增長。
歷史上,“國進民退”與“國退民進”之爭也符合圖1-3中描述的國民財富質量決定的經濟周期四大階段,其中圖1-4描述了1978年后的兩大階段。

圖1-4 1978—2012年中國公共—私人財富比變化
首先,1950—1978年是計劃經濟發展的階段,與資本主義國有化運動相類似,此時“國進民退”的公有化運動為主旋律。其中,1950—1960年是國民財富質量周期的第一階段,與圖1-3中的BC段相類似,呈現出公共財富與政府職能的擴張拉動增長的特點,經濟增速取得顯著增加,“國進民退”勢頭發展迅猛;1961—1978年則是國民財富質量周期的第二階段,與圖1-3中的CD段相類似,出現了公共財富和政府職能的過度擴張制約增長的問題,“國進民退”的速度開始放緩。
其次,1978—1998年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發展時期,“國退民進”的私有化運動開始代替“國進民退”成為主要潮流。其中,1978—2006年是國民財富質量周期的第三階段,與圖1-3中的DE段相類似,私人財富和市場職能的擴張推動了經濟飛速增長,成就了“中國奇跡”;2007—2008年是國民財富質量周期的第四階段,與圖1-3中的AB段相類似,私人財富過度膨脹與市場失靈對增長產生了諸多負面影響,最終以經濟危機的極端形式表現出來。
最后,1998—2018年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完善時期,2008年后的“四萬億刺激計劃”標志著新一輪國民財富質量周期的開始,經濟又進入了國民財富質量周期的第一階段,再次呈現出公共財富與政府職能擴張拉動增長的特點。
由此可見,中國的“國進民退”與“國退民進”之爭本質上是圍繞國民財富質量展開的,兩者的最終目的都是通過完善公共—私人財富比以協調政府—市場職能,促進經濟增長。而其矛盾運動也決定著中國國民財富質量的周期性波動,最終決定了中國的經濟周期。通過國民財富質量理論,能更好地解釋“國進民退”與“國退民進”之爭背后的原因機制,并指導當下國民財富質量的提高和公共—私人財富比的完善,最終促進中國經濟的平穩增長(見圖1-4)。
二、公共財富質量的作用機制理論
(一)公共財富質量的作用路徑
公共財富的質量可以用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衡量,其作用機制為: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作用于公共服務數量—公債風險的相對關系,進而決定資金利用效率、公共凈財富存量、技術進步等因素,產生消費、投資效應,最終通過影響有效需求的各個組成部分來影響經濟增長。
具體而言,較高的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代表著公共凈財富存量較大,提供的公共服務數量較多而公債的債務壓力相對較小,有利于維持政府職能的穩定,產生較大的消費、投資效應,但同時因為公共部門往往是非進步部門,大規模的公共資產往往會不利于技術創新和資金利用效率,且存在對私人部門的“擠出效應”,因此也對消費、投資產生了一定的負面效應;較低的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代表公共凈財富存量較小,公債的債務壓力相對較大,政府財政壓力較大,經濟危機爆發的可能性加大,同時由于政府職能難以維持穩定,公共服務的質量有限,基礎設施等輔助性服務難以滿足需求,因此對消費和投資也可能不利。
因此,只有當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處于合理范圍內時,才能協調好公共服務數量—公債風險的相對關系,既確保了公共財富提供服務的有效性和充分性,實現與私人財富的有效互補,又控制了公債帶來的風險壓力,維持政府職能的穩定性,最終保證公共財富能產生較高水平的消費、投資效應,促進經濟的增長。
(二)變化規律:公共財富質量效應的“倒U”形曲線
基于公共財富質量的作用路徑,同時結合萊因哈特和羅格夫及相關學者提出的“閾值論”,其效應的變化規律表示如下:與公共財富質量效應相類似,隨著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的提升,其效應可分為三個階段,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的作用規律呈“倒U”形曲線。
當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處于第一階段時,此時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水平較低,公共債務規模過于龐大,經濟危機爆發的可能性加大,公債的風險問題是阻礙增長的關鍵因素。而且此時公共服務往往供給不足,因此產生的消費和投資效應有限,所以增長率處于較低水平。如果此時能控制公債增長的速度,將公債相對比重降低,使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上升至合適范圍中,經濟運行的風險會大幅下降,同時政府財政壓力得到緩解,確保政府職能能夠有效運行,提高公共資產的運行效率,增加公共服務量的供給水平,進而增加消費和投資效應,促進增長率的提高。
當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處于第二階段時,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水平處于合理范圍之內,既能確保公共財富提供服務的有效性和充分性,又能控制公債帶來的風險壓力,維持政府職能的穩定性,確保公共財富能產生較大的消費、投資效應,維持較高的增長率。
當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處于第三階段時,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水平超出合理范圍上限,此時公共資產規模過于龐大,雖然公債的風險問題不顯著,但公共資產的運營問題可能是阻礙增長的關鍵因素。由于公共部門往往是非進步部門,大規模的公共資產往往技術進步緩慢,資金利用效率低下,重復建設問題突出,公共服務的供給質量低下;同時由于還存在對私人部門的“擠出效應”,不利于技術創新和總投資的增加,因此也對消費、投資產生了負面效應,所以增長率處于較低水平。如果此時能控制公共資產增長的速度,使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下降至合適范圍內,則能夠大幅提高公共服務的供給質量,同時又能把公債風險控制在合理的范圍之內,增加消費和投資效應,維持高水平增長。
三、私人財富質量的作用機制理論
(一)私人財富質量的作用路徑
在繼承財富的重要性重新回歸的背景下,私人財富質量可以用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來衡量。對于其作用路徑,私人財富質量可以通過影響個體人力資本投資、知識創新在社會階層間的擴散程度和財富流動性來影響經濟運行效率,最終影響經濟增長,與之相對應的分別是創新效應、擴散效應和流動效應。
首先,對于創新效應,繼承財富高的個體往往表現出“有閑階級”特征,由于其生活絕大部分依賴于資本收入,所以會避免有效勞動,從而忽視對人力資本的投資和錯失“干中學”的人力資本積累機制,社會人力資本投資比重因此下降;同時,因為繼承財富高的個體財富絕對量也大,其相對風險規避程度較高,因此傾向于將大部分資產投資在風險較低而收益率高的虛擬經濟領域,這無疑擠占了對風險性高但創新性強的實體產業的投資,造成了經濟中“脫實向虛”趨勢和制造業萎縮現象的出現,從而對創新產生負向的抑制效應。其次,對于擴散效應,根據劉易斯的觀點,當繼承性財富占據主導時,社會階層流動性較低,下層階級能夠向上層流動接觸到新產品和新知識十分有限,從而不利于知識和創新的擴散,知識溢出效應有限,使得技術進步緩慢。最后,對于流動效應,繼承財富高的階層依靠虛擬經濟更高的資本收益率能攫取更多的財富,導致財富始終聚集于少數利益階層,財富的流動性和財富的配置效率低下,不利于資源有效配置,最終阻礙了財富的再生產。
因此,私人財富質量主要通過三大效應來影響經濟增長,而隨著私人財富質量中繼承財富占比的提升,三大效應對創新活動、知識溢出和資源配置的負效應越發凸顯,成為造成資本邊際收益遞減并最終制約經濟增速的重要力量。
(二)變化規律:私人財富質量的循環累積因果規律
隨著繼承財富占比的提升,三大效應對經濟增長的負效應逐漸被強化,最終會抑制財富的再生產,減緩創造性財富的增長速度。事實上,私人財富質量的惡化存在著循環累積因果機制,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的提高會通過影響經濟增長最終又促進自身的提高。
首先從短期來看,對新創造的財富的分配是私人財富質量變動趨勢自我強化和因果循環的重要途徑。隨著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的提高,經濟增速下降,社會生產的待分配的創造性財富比重進一步下降。由于資本收益率遠大于勞動收益率,其中大部分的份額被以資本形式出現的原有繼承性財富裹挾,這便導致富裕階級的繼承性財富在與平民的創造性財富的分配之爭中勝出,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會在分配后進一步提高。由于在分配后創造性財富比重進一步下降,私人財富質量也下降,最終導致了下一輪待分配的創造性財富比重的下降。因此,經歷了“生產—分配—生產”的循環過程,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也就具有了循環累積因果規律。
其次從長期來看,繼承性財富和創造性財富的不平等地位會扭曲社會風氣,成為強化私人財富質量的因果循環的又一渠道。由于繼承性財富的紅利大于創造性財富,一方面會導致原有富裕階層對繼承性財富產生路徑依賴,成為永久的食利階級;另一方面會誘使新加入富裕階層的創新創業者放棄原有的實體產業,試圖將創造性財富轉變為繼承性財富,成為新興食利階級。久而久之,繼承性財富比重的提升也會在社會風氣扭曲的推動下自我強化。
由于私人財富質量的惡化存在著循環累積因果機制,經濟增長的放緩也會因此循環累積。如果任由繼承財富占比攀升,社會無疑會陷入“脫實向虛”和兩極分化的陷阱之中,不利于創新活動和資源配置,最終阻礙經濟增長。因此,協調繼承性財富和創造性財富的比例關系,成為維持私人財富質量和經濟增速的關鍵。
(三)國際經驗:法國私人財富質量的演變歷程和經濟增長
根據《21世紀資本論》一書中有關法國繼承財富占財富總額比重的統計數據,如圖1-5所示,法國的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從19世紀到21世紀大致經歷了三大階段,私人財富的質量作用機制理論可以較好地解釋這三大階段的形成。

圖1-5 1850—2100年法國繼承財富占財富總額的比重
第一階段是1850—1910年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上升的階段,私人財富質量的增速幾乎保持不變,這與私人財富質量的因果循環累積規律相一致,此時伴隨的后果是法國經濟增速的放緩和社會矛盾的激化。第二階段是1910—1970年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上升的階段,由于1910年歐洲局勢的動蕩,財富繼承不能得到順利執行,使得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驟然呈下降趨勢,且這種趨勢在一戰、1928年國際經濟危機、二戰和20世紀70年代“滯脹危機”等沖擊下反復得到強化,最終由90%降至40%的水平,但過低的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并不意味著私人財富質量的高水平,相反,經濟增長因此陷入了“滯脹危機”中。第三階段是1970—2010年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回升的階段,隨著經濟環境的日益穩定,財富交接也能夠順利進行,繼承性財富占比增速又驟然上升,并且遵循著因果循環累積規律自我強化,其重要性終于在21世紀回歸。同時,隨之而來的還是與20世紀初相類似的經濟增速放緩和社會兩極分化現象的回歸,私人財富質量似乎又不可避免地開始惡化,三大效應對經濟增長的負效應越發突出。
(四)中國特色:中國私人財富質量的特征性分析
《世界不平等報告2018》(3)中指出,2015年中國財富前1%私人所占財富份額已高達30%,未來仍有上升趨勢。因此,中國私人財富質量主要取決于高凈值人群的財富狀況,有必要以這些人群的財富特征為代表來描述中國私人財富質量的現狀和未來趨勢。
首先,對于中國私人財富質量的現狀,《中國財富傳承市場發展報2017》(4)中指出高凈值人群近90%的財富來源為創造性財富,其中創辦公司、投資獲利和工資、福利積累這三種途徑分別約占50%、25%和15%,而繼承性財富來源僅占8%左右,這表明當前中國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值較小,僅為約0.089,私人財富質量較高,其對創新、知識溢出和資源配置的阻礙效應較低。
其次,對于中國私人財富質量的未來趨勢,根據《2016財富傳承密碼特別報告》(5),中國大陸財富創造者的平均財富傳承年齡為75歲,《中國財富傳承市場發展報告2017》中指出,近50%的高凈值人群的年齡在40~60歲,并且45%的受訪者表示已經或在3年內積極考慮財富傳承。同時,高凈值人群巨大的投資增速會進一步強化繼承性財富占比的提升,《2016財富傳承密碼特別報告》中認為,未來5年中國高凈值人群可投資金融資產年均增速約為15%,將明顯高于同期預設的GDP 6.5%的增速,預計未來20年內中國有31.5萬億的財富將被傳承。這意味著中國繼承性財富—創造性財富比在未來20年內有望穩定增加,私人財富質量可能陷入“循環累積因果機制”的兩條路徑中,私人財富質量的三種負效應將不斷強化。
此外,中國高凈值人群的投資方向具有典型的中國特色,可能會進一步強化三種效應對生產力的阻礙作用。根據《中國財富傳承市場發展報告2017》,中國高凈值人群的投資方向主要為房地產、股市和海外投資。前兩項是典型的虛擬經濟部門,導致創新效應得到強化,是擠出創新活動、產業的“脫實向虛”和財富階層固化的元兇,長期以來將抑制技術進步和創造性財富的生產。而第三項是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的一大特色,由于海外發達國家預期資本收益更高,且國內投資環境相對更不穩定,中國高凈值人群傾向于將財富用于對國外市場部門投資。根據興業銀行與BCG于2016年開展的私人銀行客戶調研,27%的受訪者擁有海外資產,這一比例在資產規模超過1億元的超高凈值客戶中高達55%;而已經布局海外資產的客戶中,近兩成已經移民,財富越多,海外投資和移民比例越高。因此,中國私人財富通過財富外流這一特殊途徑導致國內財富總量的減少,不僅導致用于形成總需求的消費、投資降低,創新、流動和配置這三種效應也同時得到強化,相對于發達國家來說,中國私人財富質量的惡化將更加不利于生產力的發展。
這對中國無疑也是具有重大啟示意義的。在改革開放取得舉世矚目成就的同時,也產生了創新活動被擠出、產業的“脫實向虛”和財富的階層固化等負面結果,繼承財富在其中無疑扮演了推波助瀾的角色,且其三大效應對經濟增長產生的負面影響將越發明顯,可能會成為制約創新活動發展和資源配置優化的“攔路虎”。因此,破解由私人財富質量引致的上述問題,控制繼承財富比重的攀升或許是一個較好的思路,這能夠通過弱化繼承財富比重過高帶來的三大負效應,促進創新活動、財富流動和優化資源配置,推動創新活動的實體部門發展,為中國經濟結構性減速提供新動力。
四、理論總結與政策建議
本章通過梳理當代增長理論中關于財富結構性的理論研究,嘗試構建一個財富質量對生產力作用機制的理論框架,包括國民財富質量作用機制理論、公共財富質量作用機制理論以及私人財富作用機制理論三大部分,分別用公共—私人財富比、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和繼承性—創造性財富比三項指標進行衡量。三類財富質量緊密聯系、相輔相成,其作用路徑分別通過:①決定政府—市場職能的相對強弱;②公共服務數量—公債風險的相對大小和;③產生影響創新活動、技術進步及資源配置效率的三大效應來決定經濟增長。
從理論上看,基于國民財富質量作用機制理論和公共財富作用機制理論,可以得到國民財富質量和公共財富質量對經濟增長的“倒U”形作用規律。因此,維持公共—私人財富比、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在合適范圍,能對協調政府職能和市場職能的相對關系以及公共服務和公債風險的相對關系,促進經濟長期平穩增長做出巨大貢獻。同時,基于國民財富質量作用機制理論和私人財富作用機制理論,能夠得到兩個推論:國民財富質量周期性波動與經濟周期的相互關聯和私人財富質量的因果循環累積規律,因此,控制公共—私人財富比在合理范圍內波動和避免繼承性財富占比的過度增長對平滑經濟周期和保持經濟增速至關重要。
從現實上看,該理論體系能為解釋“國進民退”、政府債務問題和“脫實向虛”等中國特色問題提供參考價值,有助于解決中國長期增長中的結構性問題,實現中國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基于理論內容,本章對提高中國財富質量和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提出以下政策建議:①對于國民財富質量,應當控制公共—私人財富比的過度波動,使之維持在合理范圍之內,以協調政府—市場職能以及公平—效率的相對關系。同時,應當促進國企和民企的平等與和諧發展,維持國有資產—私人資產的相對大小,促進經濟的平穩運行。②對于公共財富質量,應當維持公共資產—公共債務比處于合理范圍之內,協調好公共服務數量—公共債務風險的相對關系,防止政府債務的過度增長,避免大規模公債風險的爆發。③對于私人財富質量,應當控制繼承財富比重的攀升,通過遺產稅等手段限制繼承性—創造性財富比的過度增長,弱化繼承財富比重過高帶來的三大負效應,促進創新活動、財富流動和優化資源配置,為經濟增長提供動力。
(1) https://www.credit-suisse.com/corporate/sc/articles/news-and-expertise/global-wealth-report-2018-us-and-china-in-the-lead-201810.html.
(2) 數量型和質量型經濟增長理論的基本理論參見:任保平.經濟增長理論史[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4:6.
(3) 參見https://wir2018.wid.world/。
(4) 參見https://www.cib.com.cn/cn/aboutCIB/about/news/2017/20170706.html。
(5) 參見http://www.hurun.net/CN/Article/Details?num=BA1338D308B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