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跌跌撞撞走出酒館，杜魯松開提奧，獨自蹲在路邊。

提奧站在杜魯身后，他用手把歪掉的衣服拽拽平整。

提奧對杜魯說，“杜魯警官，你剛也用不著這么兇吧？”

“我是怕他將來后悔！”杜魯蹲在地上，沒有回頭。

……

酒館里，馬奈呆呆的坐在吧臺前。

父親寫給他的信就躺在手邊不遠的地方，他斜著眼睛看了看，最終還是伸手拿了起來。

信封口用漿糊封的死死的，馬奈一點點撕開，抽出兩張薄薄的信紙。

攤開信紙，看到父親寫的字，他的眼眶瞬間紅了。

父親的信不長，只寫了一頁半。

馬奈一只手握著茶杯，另一只手捧著信紙，靜靜地讀。

老馬奈在信里寫道：

……愛德華，爸爸知道這件事令你難以接受，我不奢望你能原諒我。

都是我的錯，才讓事情一步一步發展到今天這個局面。

我原本以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可事實證明，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我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了……

你們的媽媽去世的早，這十幾年來，我從沒想過再婚，我很愛你們的媽媽，她對我來說是獨不可替代的，這些年，我再也沒有遇到過一位讓我如此動心的女人。

我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繼續下去，我忙事業，忙著陪伴你們成長……我相信，沒有女人我也可以過好我的余生。

直到你們漸漸長大，不再需要我的照顧，我也漸漸老了，不再像年輕時那樣沉醉于工作，突然閑下來，我這才發現自己的生活里缺少了一部分……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我的人生非常成功，我有錢，有地位，還有兩個優秀的兒子，我還有什么好不滿足的呢？

可就在這個時候，我遇見了蘇珊娜。

我終于明白我的生活里缺少了什么，我缺少一個女人。

但凡一個男人，都需要女人，你的爸爸我也不例外。

愛德華，你懂嗎？

……

讀到這里，馬奈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太不像自己的父親了，印象里，父親從來沒有像這樣，對他說過心里話。

馬奈繼續讀下去……

……大概是八年前吧，在內務部主辦的一場舞會上，我遇見了蘇珊娜。

當時，她正端著一杯熱茶，從我身邊經過，茶水的熱氣飄過來，那是一種夾雜著水果味的紅茶，和你媽媽生前喝的一模一樣。

這種氣味太熟悉了，它沖擊著我的神經。

媽媽去世以后，我的身邊再也沒有人喝這種水果味的紅茶……

就這樣，我認識了蘇珊娜，當時的她，只有十九歲。

蘇珊娜很年輕，活力四射，她不像別的十九歲女孩那樣任性，她有超出年齡的成熟，她能把什么事都處理的妥妥當當，從不用我擔心。

雖然我們在一起了，但是我從沒想過要娶她，從來沒有……

她還這么年輕，怎么能嫁給我這個老頭子？

我們倆的事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因為這段關系太荒唐了，我不止一次要想結束它，卻怎么也結束不掉。

那時候的我，就像是中了毒一樣……

就這樣過了四年，突然有一天，蘇珊娜從家里偷跑出來了。

那天，我正在上班，她跑來辦公室找我，她不說話，就一直哭，一直哭。

在此之前，我就聽說家里要給她安排婚事，當時的蘇珊娜已經二十三歲了，她該嫁人了，這是不能回避的事兒。

但蘇珊娜鐵了心腸要跟我在一起，不肯聽從家里的安排。

我又能怎么辦呢？

我沒辦法趕她走，只好把她留下。

她需要有地方落腳，正好歐仁需要一個小提琴老師，我就把她領回家……

接下來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愛德華，我真的不是刻意隱瞞你。

我以為蘇珊娜早晚總會嫁人，然后離開我們的家，從此消失在我們的生活里。

但人?。≌娴牟荒芴吖懒俗约旱囊庵玖?。

你爸爸我，軍人出身，做了一輩子執法工作，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但面對感情，卻始終沒辦法當機立斷。

一方面，我希望蘇珊娜早點嫁人，釜底抽薪，好斷了我的念想。

另一方面，我又希望她不要嫁人，能在家里多留一段時間，越久越好，我喜歡看她在屋子里跑來跑去，喜歡看她沖我笑。

我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我知道自己非常自私，我為內心的貪婪感而到自責……

但無論如何，我相信事情總會結束，可恰巧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你愛上了蘇珊娜。

太可笑了，我的兒子愛上了我的情人！

我想這就是報應吧，上帝非要折磨我，非要看我受煎熬。

說實話，剛開始，我非常糾結，我很不舍得蘇珊娜。

但看見你們在一起談笑的樣子，我猛的醒悟了，蘇珊娜值得更好的男人，而不是在我這個老頭兒身上繼續消耗青春。

因此，我痛下決心和蘇珊娜一刀兩斷。

我把自己的決定告訴蘇珊娜，然后申請參加了為期半年的封閉演習活動。

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們倆已經出雙入對……

一切都結束了。

終于，我松了一口氣。

在封閉演習的那段時間，基思一直在幫我打理日常公務。

頭幾天，蘇珊娜找不到我，就瘋狂的往我的辦公室寫信，這些信統統落在了基思的手里……

愛德華，爸爸要再向你說一聲抱歉，請你原諒我，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我真的不是刻意隱瞞那些過去，我是真的開不了口。

直到今天，我依然開不了口，只能寫封信給你。

沒想到吧，爸爸竟然這么沒用。

即使你不肯原諒，爸爸也不希望你帶著怨恨生活下去……

……

信讀完了，馬奈把信紙折起來，塞回信封里。

他想回家看看父親，但又不知道面對著他，該說些什么？

他懷念母親還在的時候，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無話不說，多快樂。

自從母親去世以后，這種溫馨的畫面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父子倆都是客客氣氣的說話，不吵架，但也從來不聊心事。

他不知道別人家的父子是怎么相處的，是不是也像他們這么隔閡？

看了老馬奈的信，事情的來龍去脈清晰多了。

馬奈恨父親嗎？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要說原諒，恐怕沒有那么容易。

馬奈知道，父親有他的苦衷。

馬奈想了一會，終于決定了，還是去見父親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