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很久。

等他回答的每一秒，我都覺得難熬。

“皇上，分明舍不得，又何必為難自己呢？其實，無論罰不罰她，對于臣來說都沒有意義了。你也無須逼自己在道義與愛人之間做選擇。更不該讓臣幫你做出選擇。”

“果然，你還是舍不得她。其實，你早就認清了她的真面目，對吧。不過是放不下自己的感情罷了。是朕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抬頭望向我，露齒而笑，笑出了聲，眼中卻慢慢泛起了水光。

“隨皇上吧，臣真的乏了。”

那個時候，我沒明白他的絕望來自何處。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恨意與怒意之中。

等我懂了，卻來不及了。

后來，我最后悔的就是，沒有先問問他，過得有多辛苦。

我將他囚禁在宮內，又將消息放出，不出所料，副將帶兵來營救，我用反叛之名扣押。

并以漢王反叛，滿門抄斬為由，將郎府一眾人抓來宮中。

那個晚上，明月高懸，星河點綴，本是清幽美好的夜晚。

黑夜下的皇宮，格外喧嘩，一束束火把點亮，被士兵舉著，燈火通明，猶如白日。

他在意的人都被捆綁跪倒在他面前。

我附耳輕語，告訴他了三個選擇。

殺了白瀲畫，我便放了眾人；或者……他被白瀲畫殺了，我便放了眾人；如果，他們二人都不死，便是郎府一眾人和副將死。

他笑了，火光的暖黃照得他笑意溫暖，只是眼神里卻盡是寥落與失望。

“于我而言，只要他們無事便好。”

他轉頭看向一旁的白瀲畫，笑語道：“你雇人射的那一箭沒讓我死。現(xiàn)在，你有機會了。”

他閉上眼，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

生死面前，他卻還是沒對她動殺意。

我盛怒，走到她面前，給了她一把刀，給了她兩個選擇。殺了他，或者落為宮婢。

她眼神有行跡敗露的驚慌，但立刻就恢復了鎮(zhèn)定。她目光灼灼，野心勃勃。

“若我殺了他，你給我皇后之位。并保我在皇后之位上平安穩(wěn)當?shù)刈氯ィ辉S因恨害我。”

“好。”

見她已有了選擇，我回到他身邊，在他耳邊蠱惑道：“你看，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權勢，這樣的人，你還要護著嗎？現(xiàn)在，你還有機會殺了她！”

他無動于衷，只道：“生死無異。”

下一秒，有溫熱的鮮血噴濺到我的臉上，他胸口已經(jīng)插進了那把匕首，血跡在衣袍上瞬間暈染。

而她，看著自己握著刀把、染滿鮮血的手笑了，滿足又暢快的模樣，在火光的映照下，森然又詭異。

我感到有眼淚從自己眼眶不可控地滑落，在他那雙清澈的眼眸里，我看到了一臉驚懼無措，表情扭曲的自己。

“郎硯！！！”我驚恐地大喊了一聲。

他看了白瀲畫一眼，又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緩緩闔上了眸子，身子向后倒去。

耳邊是他最后一聲的低喃，溫潤又清朗——

“別怕。不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