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沈念半年來的觀察總結。因唯一的長輩沈老太太在通州老宅。沈府便不存在誰給誰請安的列會活動。
于是沈博明規定,每半月沈家全府要其樂融融一起吃早餐。以保沈家家宅順遂。正好也溝通溝通朝中變故,生意產業。
因沈念住的偏,應該是全府里最早出門的人。不,還有沈彧,畢竟他倆住的挺近。房子那是一個比一個破敗。
果不其然剛走到花園,就看見沈彧帶著小廝七彥,正走在另一條小徑上。
那少年走的不緊不慢十分從容。行走間衣塊飄飄,挺拔如松。面上一如既往的毫無表情,神色冷淡,一雙狹長眼眸濃黑如墨,叫人從來猜不透他的思緒。鼻梁挺直,薄唇俊秀。
任誰都知道他向來寡言少語。就連身上也是常年透著冷氣。
“姑娘小心著腳下。”常樂見沈念一路賞花,忍不住提醒。
沈念看著越來越遠的沈彧背影,收回目光。忍不住感嘆:“大房二房那兩個天天想法欺負二哥,怕是嫉妒心作祟。沈家人基因倒是還行,說的過去,可說來說去滿府里長得最好的,還是撿回來的二哥。嘖嘖嘖.....”
常樂點頭表示認同,攙了沈念胳膊。叫她走的快些。
“小姐今日可要想著去進學的事。”
從沈彧身上抽回思緒,沈念連連點頭道:“這事我到記掛著,東西可都準備好了?”
“什么東西?”常樂歪頭。
“筆墨紙硯吶!你不會給忘了吧?”
常樂這才反應過來,眉毛一皺,慘兮兮道:“我,我真給忘了....”
沈念頓覺無語,咬牙切齒的說她:“你心就跟那四室兩廳似的,那是真大呀!沒有筆墨紙硯,你家姑娘我過去丟人吶?”
常樂被說的脖子一縮,心虛道:“那咱就快些走,早去早回。早準備.....”
沈念氣的說不出話,走了好一會才又咬牙切齒囑咐道:“待會用罷了早膳,咱就早點走,好回去準備下,知道不?再說了,多留一會都容易出事,回回都是當炮灰…那兩個姑奶奶,吵起來沒完沒了的....啊!”,說話聲音忽的消失,隨后一聲驚呼響起。
常樂低頭去看。
正當路上好大一個泥坑。沈念此時正半截身子在坑里,半截身子在地上。還吃了一嘴的泥...
“老天爺!小姐你沒事吧.....”
這,這叫什么事啊......沈念頓時覺得心態崩了。
“小姐摔疼了沒有?這好好的路怎么會有個坑呢!”常樂連忙將人從坑里拽出來。
“疼——”委屈巴巴喊疼,又噗噗幾口吐出嘴巴里的泥。原來吃土是這滋味....
“摔著哪了?快叫俾子看看。”
“…應該沒傷著骨頭。”一瘸一拐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揉了揉摔疼的四肢,還好剛下過雨,地上還算軟乎。
“哪個王八羔子干的好事!在這處挖個這么大的坑!喪盡天良的玩意,小姐,待會咱們就告訴大老爺!叫大老爺好好收拾那人。”
常樂氣急了惡狠狠的咒罵,掏出帕子給沈念擦臉。嫩白的小臉此時除了委屈,還多了不少泥巴。
沈念心里氣的直罵街。卻已想破事情緣由。
搖了搖頭又無奈又委屈道:“且不說大伯父會不會管我這事,傻常樂,你以為誰敢在花園里挖這么大個坑?”胳膊肘想想也知道是誰干的。無他,定是大房二房的兩位公子哥。
這坑應該是挖給沈彧的。沒成想沈彧今日走的另一條小徑。她這冤大頭好巧不巧落入了陷阱。
這兩位公子哥常常以欺負沈彧為樂。有時沈彧小廝提回來的菜里,不是多了只蛤蟆,就是多了幾只蟋蟀。再不然就是往沈彧的茶杯里摻酒,同去一家官學讀書,從來不讓沈彧坐馬車,沈彧打小就是每日走路上下學。
這么多些事情大老爺二姥爺都沒管過呢。這般告狀誰會管她。
常樂經過沈念點撥也瞬間明了。頓時泄了氣。“可憐小姐摔成這樣子,也沒人做主。”
說著說著竟然心疼自家小姐掉了眼淚。是了,常樂也才十歲的孩子。心里建設難免脆弱。沈念嘆口氣,拿起泥帕子囫圇給她擦遍臉。
“哭什么。咱們人微言輕,這點委屈有什么了不起,本本分分的別出風頭,不然就該有人也給咱倆挖坑了。你可明白?”
知道小姐說的在理,不在多說,摸了吧自己臉,看清手里泥印。邊哭邊拿那沾泥的帕子也去給沈念擦臉。
沈念抬手一檔,起身緩緩走動兩步。
倒是能走路,只是衣料摩擦受傷的皮肉有些疼。卻也不好在耽擱下去。
“可小姐衣裙上都是泥土,要不回去換身衣服吧。”
“來不及了。這十天半月聚一次。我遲了總不太好。”
兩人邊走又邊抹了幾把臉上泥灰。互相看了干凈才罷。
到了飯廳,雖時辰不算晚。但人都已經到齊。一身泥土的沈念出現在眾人面前,大家熱絡聊天的場面瞬時安靜下來。皆是若有所思的看沈念行禮。
沈念有點想爆粗口,太丟人了不是。
她在沈家排行最小,大房嫡出一子一女沈云沈怡,另一個庶出沈茉。二房統共一子沈建一女沈蘊。
見禮過后,挨著最沒首的沈彧坐下。
沈怡見她行完了禮,也回過神來。臉上帶了好笑道:“七妹這是怎么了,竟像是泥地里打了個滾?”
她作為沈家嫡長女,父親是沈家頂梁,母親也出自衣冠仕宦的體面人家。她自認為沈府眾小姐里她最尊貴。平日里端的是嫡出長姐氣派。幾個妹妹她聚是不屑。尤其是這般落魄的沈念。
沈念心里罵娘,嘴上卻抿唇輕聲道:“園子里正當路上不知怎么有個坑,一不留神就絆了一跤。”
果然聽到這里沈云沈建對視一眼。眼見著沈彧沒著了道,沒成想卻有個意外收獲。
沈博明清了清嗓子,沉聲開口到:“好端端的路,怎么會有坑呢?”
沈念心里怒吼:那就要問問你的好兒子干的什么缺德事了。
開口卻乖順:“侄女不知。”
沈博明又問:“可摔壞了沒有?”
言語中透露關切之意,可神態語氣卻沒有多少感情,不過是場面話罷了。
“無甚大礙。”
“哎呦,待會用過早飯,我叫人將院子里檢查修繕一番便是。時辰不早。咱們快先用飯才是”。這時沈博明夫人楊氏接過話頭。
二房夫婦沈博遠與李氏也連連稱是,這事便輕描淡寫的揭過了。
沈念乖順垂頭不在言語。
一旁的沈彧雙手放在膝上,指尖輕輕敲了敲自己膝蓋。聽沈念剛才一番話,很快便猜到緣由。想來這小姑娘,是掉入給他挖的陷進里了。
雖明白原由,心里卻在嘲諷沈念蠢笨。
可他在偏頭瞧一眼安靜坐下的小姑娘,白凈的小臉上還沾了一點泥巴沒擦凈。長睫低垂遮了眼眸。定是在委屈摔得這樣慘。倒真是可憐巴巴。
沈彧忽覺有些好笑。待發覺自己勾了唇,又皺眉自問有何可笑。壓下笑意,復冷了臉。
在這沈府,他自小受冷落不說,那兩個蠢貨更是沒少給他下絆子。小時候欺負他無父無母時常仗著人多動手。
長大上了官學。滿官學的老師誰不知他沈彧名字。需要通篇背誦的文章他沈彧誦讀兩遍就記的十之八九。考學生的見解思辨,他沈彧總是思緒縝密立場清晰,一派說辭下來往往沒有半個字是多余的。如此璞玉人人都愛,孺子可教,未來可期。將將十六歲就大有名滿京城的架勢。
自然,這般日益優秀的沈彧,更叫沈云沈建嫉妒討厭,在他二人看來,沈彧不過一個不知來歷的野種。被沈府收養了就該做小伏低才對。偏通身氣派,更是一副清冷貴公子的樣貌。比的他們兄弟兩個實在不出挑。如此合該給他些顏色看看。
七歲前還合伙能把沈彧摁在地上揍。可到了八歲,沈彧不知從何學了拳腳。他二人加起來也討不著便宜。從那以后便很少動手,只耍些惡心人的小手段叫沈彧不痛快。
沈念垂眸安靜等著上菜。余光瞧著沈彧雙手修長骨節分明,又順著他敲膝的手偷眼往上看。少年俊朗,卻實在周身冰寒,叫人有些害怕。
不消片刻丫鬟們擺好膳食。各式精致糕點,小菜拼盤擺了一桌。每人面前上了一碗百合粥一份清湯面。食不言寢不語,一時間只能聽到碗筷相碰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