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是愛。有時候我看到楊炳也有一種幻滅之感。”姜湄的日記里依舊是凌亂的筆調，“沒錯，就是幻滅。好了好了，不會好。這兩天想的事挺多的，我究竟在期冀一種怎么樣的生活。”

“昨天晚上趴在窗臺上看到秋天的夜。晚上十點半，有風刮來。柔和的清涼的。我真的很想在夜晚，仲秋的夜晚，迎風而行。今天中午看《目送》，每個人都會，最終，不可愛不光澤不可念，這就是生命的本質。”

“生活的無奈。周夢蝶六歲時便已認識如此，立志在一塊地里種七棵蒜苗聊度余生。蒼涼與無奈。我對趙亦瑤說，不是過了這一年就好了，生活只會越來越糟糕。越來越。越來越。不會峰回路轉，更不會柳暗花明。你現在唯一有的就是青春，然后你就會什么都沒有。”

“我從弓與箭的文化環球，來到原子彈的時代。《犴達罕》里，維加說，工業文明帶來了一個悲慘的世界。”

“我看到寢室旁邊的大樓，夜晚開著明亮刺眼的建筑用燈，像一個古老的墳墓。古老的，墳墓。墳墓，古老的。”

十月中旬的第一次聯考結束后，仍舊是班級前二十名可以選座位。

“我們四個還坐在一起吧！”秦東楊說。

“好啊。”蔣夕佳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仿佛這是理所當然之事，卻忘了那兩個人不似她與東楊一般，也未記起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個道理。“不過孫依琳沒法挑座位，不知道換過位以后我同桌會是誰。”

“我好想坐到最后一排。就是靠后門那個角落。”姜湄嘆口氣，“我也不知道坐哪里好，就是感覺留在這里不是長久之計。”月考后，趙亦瑤便離開了她旁邊的位置，如今她的同桌是劉婧琦。如果繼續留在原位，不知道誰會接著坐在她身邊。最后一排靠后門的位置是單列，也就用不著考慮這些了。

“換個地方確實可以。”楊炳不置可否。他轉頭問向身后的陳媛，“你要繼續坐在這里嗎？”

陳媛抬頭回答：“我不坐這里了。我要坐在邊上單人單桌的位置。”

“你呢？”他又問陳媛的同桌李思源。

“我跟陳媛一塊走，我坐她后邊。”思源回答。

“我們的學習標桿要走了！”楊炳對姜湄說。

“你打算坐哪里啊？”姜湄問。

“再看看吧！”楊炳一笑，低下頭去。

最終，四個人選擇了留在原位。只是姜湄的同桌和夕佳的正好對調，如今夕佳身旁是劉婧琦，而姜湄的同桌是孫依琳。

十一月下旬即是體育會考，體育課的訓練便抓得更緊了。

這節體育課專門訓練籃球，考試要求計時投籃。如果想拿好成績，必須第一次便投中，否則時間便被長長久久地延誤了。

秋天的半上午陽光清亮，成排的梧桐隨風搖著順著樹枝垂下的葉子，晃著晃著，幾片衰老的葉子便悠悠地飄落在地。陽光的映射下，這些葉子變成了半透明的綠。

籃球場上，男生和女生分開用相鄰的兩個籃球架練習。男生一隊，女生分成兩隊。前一個人投中后下一個人繼續，那前一個人便站回隊伍最后重新排隊。

姜湄和趙亦瑤站在一起。

“萬一我考試的時候投第一次沒有投進怎么辦？”姜湄看著籃球架滿臉憂慮。

“那你就把球撿回來繼續投。”亦瑤說，“沒事，不要緊張，一次就投進了。”

蔣夕佳和孫依琳朝二人走來。

“來，抱抱。”夕佳笑得搖搖顫顫，一把摟住姜湄，“我的小寶貝，我剛剛一次就投進了。一定是因為投籃之前我抱你了，下次我還要這樣。”

姜湄也緊緊抱住夕佳，“我也抱抱你，馬上就輪到我了。”

“寶貝加油！”夕佳仍是笑著，拽著依琳的胳膊跌跌撞撞走開。

“班長怎么那么高興？”亦瑤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有些驚奇。

“她經常就會莫名其妙地開心。”姜湄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似是有些渴慕，“也帶得周圍的人開心。”

不遠處正輪到楊炳投籃，他在球筐下醞釀幾秒，繼而躍起，雙手用力一投，球穩穩地掉進筐里又砸到地下。他把球運回隊伍前，輕輕拍一下，球便跳進東楊的手下。

站在隊伍最末，楊炳的目光在女生隊里搜尋姜湄，卻不曾想姜湄也正看著他。姜湄朝他笑了，她站在球場邊上的梧桐樹蔭下，臉龐被陰影遮蓋，那陰影卻仍然隱隱透著接近正午的濃烈的陽光。斑駁的光影投在她的身體上，風吹影動，那光斑四下里游弋，仿佛她行走在粼粼的碧波中一般。

亦瑤把球遞給姜湄，姜湄朝她笑笑，屏住一口氣一躍而起。球沿著籃筐轉幾圈，最終掉進筐里砸落在地。

她一回頭，楊炳正在不遠處看著她。相視一笑，二人便各自轉身。

“你看。”姜湄看著遠處，“那個正在建成的大樓像不像古羅馬斗獸場。”

亦瑤瞇眼仔細看了會兒，點點頭。“你這一說確實有點兒像。”

“我好想進去看看。”姜湄說。

聽著這無厘頭的話，亦瑤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這也正是姜湄的風格。“建筑工地不可以進去吧。”她說。

“說不定可以溜進去。”姜湄胡亂設想著，“這周晚上放學以后，如果能進去轉一圈就好了。”

“你一個人去多不安全。”

“這有什么呢。”姜湄卻不在意，繼續說著，“有時候，我晚上趴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那窗戶正對著著個古羅馬斗獸場。現在每一層還都沒有安玻璃，設計的都好像是落地窗，所以現在只有地板。”

姜湄來了精神，繼續說，“你想象一下，在一個只有水泥的樓里，沒有欄桿，沒有玻璃。每一層都是通透的，沒有門隔開，像一個迷宮一樣。這多吸引人。尤其是在晚上，像是去到了另一個神秘的世界。”

“你不害怕嗎？”亦瑤問，“萬一里邊藏的有什么連環殺人犯怎么辦？”

“誰會藏在那里邊。”姜湄不以為意，她正要繼續說，放學鈴打響了。

“走吧走吧，去吃飯。”亦瑤拉起她跑向食堂。“你今天跟方子姝一起吃飯嗎？”

“方子姝……不跟她一起吃。”姜湄慢吞吞地說，“最近我跟她的關系急轉直下，為了避免矛盾沖突，我們倆減少見面次數了。”

“咱倆一起吃。”亦瑤繼續跑著。

“你慢一點，跑這么快干什么……”姜湄在她身后拖住她。

“好吧好吧。”食堂已近在眼前，亦瑤放緩腳步，喘著氣與姜湄一同走著。“今天過來得早，要吃一個平時人多的。”

“那吃什么呢？”姜湄問。

“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