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王府本準備去李言院中回話，卻被柳氏身邊的琉繡喚了去，柳氏多日不見越見消沉，倒不像是來例假那種虛弱，雙目無神，給人一種油盡燈枯之感。

柳氏傾斜地靠著暖榻，琉繡將梵心領到榻前，小聲對柳氏說道：“王妃，心兒來了。”

“王妃萬福。”

“免禮吧，我……聽說今日言兒讓你去了關府？”柳氏說話十分緩慢，與第一次見面時判若兩人，難道是生了什么病？

“是，可……”

“可你是四皇子的看上的人，只怕這婚也沒試成吧。”柳氏雖然病著，但心中清明，即便不曾聽聞，也知道其中緣由。

梵心低著頭嘆了口氣：“王妃明察，只怕心兒有賦郡主所托……”

“這些都是小事兒，無傷大雅，咳咳咳……我……”

“王妃……您的身體……”琉繡小心地為柳氏掖好被子，滿眼心疼，柳氏接連半個月精力損耗之快連梵心都覺得意外，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問題……

柳氏只是揮了揮手，聲音極低：“不礙事，尹岳到了嗎？”

梵心微微蹙眉，柳氏突然找尹岳什么事？

琉繡聞言走到門外，不一會兒又走了進來，尹岳怯生生地站在琉繡身后，見了柳氏跪下道：“王妃萬福。”

“心兒，明日你便要隨言兒出嫁了，關府武將出身，言兒呢，柔弱了些，讓你陪嫁過去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等到言兒做了主母，你自然是功臣……咳……”琉璃見柳氏干咳難受，連忙奉上茶水潤喉，柳氏輕順了順胸，又道：“尹岳本來身子就弱，就留在府中，郕王府還是給得起這些支出的。”

梵心微微側目看了尹岳一眼，尹岳頷首，伏地謝恩：“謝王妃。”

“不著急謝我，琉繡拿上來。”

梵心見琉繡拖著一個錦盒，錦盒中又拖著一個白瓷瓶，琉繡緩緩倒出一顆，“尹岳，我知道你身子骨不好，這是我襯托江湖上神醫從海外帶來的藥，聽說吃了能強建筋骨，便想給你試試。”

尹岳略顯消瘦的臉露出笑顏：“謝王妃。”于是將藥丸接過一口吞下，梵心連忙伏地謝恩。

柳氏滿意地點點頭，這才讓梵心和尹岳出去，梵心快步走在前面，繞過柳氏的院子，轉身對尹岳道：“吐出來！”

尹岳只吐出了些許唾沫，苦笑著搖搖頭：“這藥本是藏在舌下，只是入口即化……”

梵心緊緊握著拳，尹岳雖不是她的親弟弟，但十多年相伴也早已視為親人，本以為柳氏只會將尹岳留在王府，但以尹岳的能耐，想要逃出郕王府本是輕而易舉，只是沒想到——

棋差一招！

梵心明眸一轉，附耳在尹岳耳邊，“先回去，明日我稱病，帶你去找沐煒，他說不定有辦法！”

尹岳點頭，兩人便各自分開離去，梵心本想著回房后如何讓自己病的更真實，可半路卻被一個隨從攔了下來，這人在王府甚是少見，不過梵心還是從他眼底的一顆落淚痣認出了他是李兆陽身邊的常隨如熙，如熙長得眉清目秀，膚白唇紅，倒是比女子還要細致幾分，他小聲道：“心兒姑娘，大公子知道您回府，想請您去一趟月萃苑。”

月萃苑倒是多年未去了，庭院中一方淺淺的荷塘，深冬臘月，雖不見荷花，但蓮葉片片，垂露欲滴，映著墨夜中的絲絲細雪，給人一種身臨方外仙境之中。

梵心跟在如熙身后，走過鵝卵石的小徑，一個白衣翩翩的男子正在院撫琴，琴音繞梁，聲聲憂慮，可急轉直下又多了一絲決絕，人說，琴聲能讓人知道彈琴之人的心境，李兆陽向來云淡風輕，為何又會如此狠絕鏗鏘的琴色？

梵心到了李兆陽身前，俯身道：“大公子好。”

“不必多禮，先喝一杯溫酒暖暖身子。”

梵心看著眼前這杯茶色的酒，還騰著淡淡白氣，該是剛溫好不久，可梵心不知李兆陽是何意？

梵心來府中一月有余，與李兆陽卻并非過多接觸，出了圍獵場上李兆陽為她下了一注以外，兩人并未有所交集，今日深夜召喚，難道僅僅為了飲酒？

李兆陽見梵心杵著不動，神情猶豫，輕嘲：“怎么，心兒姑娘莫不是怕我屋子里的酒有問題？”

梵心聞言，連忙跪下，驚慌道：“大公子誤會了，屬下只是受寵若驚，一時無措……”

如熙笑著上前將梵心扶起，讓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將那杯青瓷的溫酒端到梵心面前，柔聲道：“心兒姑娘還是飲了這杯暖暖身子吧。”

梵心微微含笑，接過杯盞一飲而盡，暖流入喉，略有辛辣，卻還算舒服，不是什么烈酒。

“謝大公子賜酒。”

李兆陽見梵心飲了酒，面容也稍顯溫和了些，但語氣卻并無半點溫柔，直接切入正題，抓住梵心要害：“你想知道王妃給你弟弟吃的是什么嗎？”

李兆陽果然不是面上看似那般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模樣，心思深沉，梵心聞言有些錯愕：“不是王妃特意從海外尋來的，強身健體的藥嗎？”

李乘州靜靜地看著梵心，那眼神似乎能看清一切，可梵心不敢直視，那雙眼睛太像母親了，她不敢看，怕看了露出什么破綻，只能埋著頭道：“難道不是？”

“心兒姑娘是聰明人，王妃留下你弟弟不過是想將你握在手里，為李言驅使罷了，你當真覺得王妃有那么好心為你弟弟尋藥么？”

此時的李兆陽語氣淡淡的，“侯門深院中的把戲，心兒姑娘看來還是見得少，不過沒關系，從郕王府到關府，不過是換了個院子，我也不過是來提醒你一聲。”

“那……王妃給我弟弟吃的究竟是什么？”

李兆陽眼神一沉，聲音略顯冷漠地吐出兩個字：“罌粟……”

罌粟，長期食用會致幻和上癮，最重要的是，根本沒有什么解藥，曾經聽沐煒說過，這是只有海外才有的植物，可藥用，但風險很高，用量上稍有不慎，服用之人便會沉迷于此，最后失去自控能力，成為任其把控的傀儡。

為什么李兆陽對柳氏的一舉一動都了然于胸，連這種隱秘之事也能調查的一清二楚？是她忽略了什么嗎？

梵心頓時失了神，李兆陽以為她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畢竟王妃也算是她和她弟弟的恩人，被恩人利用心理一定不好過吧……

“心兒姑娘，我知道王妃有恩于你……只是這后院的手段你見的不過是萬分之一，想要在這豪門深院中存活下來，選對了主子才能有出路……王妃近日身子抱恙，怕是熬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