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打更的王四走到姜府南側的小巷，“邦、邦”地敲著梆子，下意識地朝姜府望了一眼。

姜府的角門開著。

王四打著呵欠走了過去，越想越在意。

又沒有人，姜府的門怎么會開著？

本著更夫的責任心，王四又掉轉回頭，朝角門一望，差點把手中的梆子和小銅鑼丟過去。

本來空無一人的角門內，出現了一個黑影，竟有兩個腦袋！

黑影往前走了幾步，邁入月色中。

王四看到其中一個腦袋還是半透明的，但他卻沒有剛才那么害怕了，一面捋著心口，一面呼道：

“哎呀，我的親娘咧——姜仙師，早啊。”

姜小古眨了眨眼睛，“早。”

“罐子爺，您也早啊。”

“王四，你現在才回家。昨晚上又去牌坊下喝酒了吧，我都沒聽到你打更……”

在抵御百獸門的那一戰中，城中居民認識了罐子，已經對他的存在習以為常，并不怕他。

罐子失去了許多樂趣，沖著王四念叨了幾句，跟上了姜小古。

姜小古走在深黑的石板路上。

殘星從淡青色的天空落下，靜河城漸漸蘇醒過來。

等她走到城中，天已大亮，石板也變回了本來的淺灰色。

姜小古并無目的，只是許久沒有在靜河城中轉悠，想來走走。

城中相比往日，似乎繁華了一些，還多了許多陌生面孔。

好些穿著淺黃鑲朱紅滾邊衣服的人，正是赤焱派的弟子。排成一隊隊縱列，在城中穿梭。精神的派頭，讓居民覺得心安。

城墻之上、城門口，四處都是淺黃色的身影。

姜小古轉悠了一圈，并沒有找到赤焱派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難道方家、明家，還有城中那些修士，都是自愿加入赤焱派的？

昨晚鐘應從明家打聽到，明慧蘭確實加入了赤焱派。

“如今我的仇人只剩下方義璟。但他在云曜派的保護下，我想要報仇，也得加入門派，才有機會靠近他。”

這個理由聽上去有些道理，但赤焱派和云曜派同為北義盟成員，怎么會縱容自己的弟子去殺害其他門派的人。

明慧蘭卻一口咬定她的愿望會實現，金陽親口承諾了她。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她神志清晰，言行也與往日無異常。只有對于加入赤焱派這一點，像是被人洗腦了一樣。

“精神控制嗎？”

聽了鐘應的描述，姜小古非常不安。

精神控制術是極為高深的法術，在仙術中都很少見。

她的傀儡術練到高階，也能控制人，不過只是行為。

縱為天地一浮游，也有自由的思想。

強行控制的結果，多半是被控制人失去神智，施術人被反噬，魚死網破。

而方家人、明慧蘭，還有其他修士看上去，加入赤焱派是自主的選擇，別說崩潰的痕跡，連一絲不情愿都沒有。

難道，赤焱派真有那么好？

姜小古邊想邊走，不由到了方家煉丹房。

這是在方家丹藥店的后方。一棟三層樓高的煉丹房，一排整齊的石屋，全都貼著防爆符。

全城地火，就屬方家的最好，終日燃燒。最大的煉丹房方家自用，其余的石屋是拱出租的。

現在每棟石屋前面，都有一名赤焱派的弟子在站崗。大煉丹房前面更是站了密密一層。

姜小古徑直朝大煉丹房走去，在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

“煉丹重地，閑人不得亂闖！”

守衛隊長手握長槍，瞪著和牛眼一般大小的眼珠子。

“我在這里有差事。”

姜小古身為“厲害的藥師”，之前隔幾天就要來這里晃悠一圈。但新來的隊長明顯不知道這件事情，用長槍桿推搡著姜小古。

“現在這里是我們赤焱派的產業，不用廉價的凡人。走開！”

姜小古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煉丹房的門從里打開了，一股熱浪沖了出來。守衛隊長立即換了一副恭順的樣子，回到大門兩邊。

一個白凈的男修走了出來，雙腮姹紫嫣紅，嘴唇嬌艷欲滴。

“怎么有人，我是如何交代你們的？”他一眼看到姜小古，不滿地嘟著嘴。

“滾、快滾！”一名守衛趕忙跑上去，拿著長槍驅趕姜小古。

姜小古伸手一把抓住了槍桿，守衛“啊”地叫了一聲，長槍掉在地上。

那守衛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手上冒出一陣青煙，手掌青紫，如發饅頭一般腫了起來。

姜小古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轉身要走。金陽從天而降，一身金燦燦，閃瞎了姜小古的雙眼。

“哎呀，姜前輩，您這是怎么了？”

“跌了一跤。”

金陽掃了守衛一眼，頓著腳道：“該死、該死，你們怎么這么不長眼，敢對姜前輩不敬！”

“她、她想進去，我們才……”守衛隊長惶恐不安，眼珠子轉來轉去，不知該向誰求助。

金陽誠懇地說：“姜前輩，是我手下人太死板了，還請您不要見怪。請，我親自帶你進去。”

姜小古不客氣地朝門口走去。

“這位是我的師弟，銀月真人。”

姜小古打量一眼師兄弟二人，穿著同款不同色的法衣，銀月真人自然是銀色。

他微微仰著頭，俯視著姜小古，質疑的眼神中帶著警惕。

姜小古根本不懂煉丹，裝模作樣地轉了一圈，在原料池停留了許久，也只是看看有沒有被下毒。

她走了之后，金陽真人吁了口氣，銀月嗤了一聲，“至于嗎？這人真有你說的那么厲害？”

“小心駛得萬年船，”金陽真人嚴肅地說，“連我的神識都看不透她的修為。”

“看不到的東西，沒準就真的沒有。如果真想低調，會讓姜鐘應做那么多事情嗎？怕不是徒有虛名之輩。”

“無論如何，留意些的好。希望她沒有看出什么來吧。”

“怕就不要讓她進來嘛。”

銀月丟了一把綠色的粉末在原料池中，提起藥杵攪拌了幾下。

“我若不主動讓她進來，打消她的疑心，她硬闖怎么辦？最近加強守衛。別增加人數，換上警覺點的，修為高些的弟子。”

無人注意的角落里凹起一塊，像是一個孩子的臉，又飛快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