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曉時分,天還灰蒙蒙的,世界都還沉浸在香甜的夢中。而葉野鎮旁的青山中已有了幾縷炊煙,煙慢慢散飛出去到天邊,天的盡頭,云霧繚繞中有著一抹淡淡的鴻蒙紫意,宣告著即將升日。
葉野鎮內,青檐的屋頭凝著幾滴寒露,古樸的街道上有幾處水洼,擺攤的小販也以起床動身。不遠處,傳來一聲朗潤的讀書聲。
“觀之歡然,覽考經書,在德為祥,棄常為妖。”
“人之所忌,其氣焰以取之,妖由人興也。人無釁焉,妖不自作。人棄常則妖興,故有妖。”
“人之假造為妖,物之性靈為精,人魂不散為鬼。天地乖氣,忽有非常為怪,神靈不正為邪,人心癲迷為魔,偏向異端為外道。又曰:妖則去其人。”
向西街步行千余步,便是私塾所在地,孩童平日讀書學習都在此,而私塾傍邊不遠有著一個簡陋的茅草屋。雖是簡陋,但茅草壓實屋內整齊,四處明朗干凈算是一個“家”吧。
茅草屋內有一身穿粗布青衫的年輕人在挑燈朝讀,剛剛的讀書聲便是他讀的。
這人雖身處茅屋,穿著薄衫,點著煤油燈在昏暗亮光下讀書,但極其認真。年齡看上約摸十七十八,樣子不算英俊卻也清秀。加上一身儒雅清新的書生氣,倒是個惹的少女懷春俊逸少年。
朗讀一遍后,夏安合上這本《妖識怪誕》,陷入了沉思。
書上所說妖,為人惡意滋生而形成的怪物,啖人肉,形丑陋,為人所不容。以此警戒后人須明朗氣清,不可心生歹意,做人要正大光明。
一想到這,夏安覺得有些不對。現世都說妖為飛禽走獸吸日月靈氣,開智而成。說人言,模人行,修為漸深,禍害一方為大妖王。
而這作者卻說妖為人所化,其心可知。定是那些專門教育的老師寫的,又在哄不知世事的兒童要怎樣做一個好人,不做好人就會變成妖。
夏安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對的,翻開作者簡介一看,水青步。
好奇怪的名字。
水青步,年幼時為皇族血統,直至十八成年被人道出不是帝之子嗣,帝大怒,將雨妃打入冷宮,將他流放。從此浪跡江湖,一人一壺酒一白傘說書為生。見多識廣,知妖鬼之事,曉神魔秘聞,后著《妖識怪誕》,此書筆力雄厚,文筆斐然乃上上佳作。值得一提的是,此人…
“此人形貌俊朗,溫潤如玉,是個翩翩公子相,多受女子追,追捧。”夏安念到這時,嘴角不經間抽了抽,這準是水青步自己寫的介紹。
“雖是眾多追求者,但至死無妻。”夏安笑道:“定是本人無書上所寫的容顏,姑娘都不愿意嫁給一個騙子吧!”
夏安笑了一會,將《妖識怪誕》放下,又拿起一本《呂氏春秋》仔細研讀起來。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陰陽之和,不長一類;甘露時雨,不私一物;萬民之主,不阿一人,嗯?”夏安停止了讀書,因為他剛剛在讀書時仿佛聽到隔壁傳來一聲怪叫。
“吱啊,吱,吼~”果然是隔壁傳來的,聽著好像是某種動物的哀嚎。
夏安聽了一會,眉頭一皺,心里有些不安。隔壁是王二哥家,并沒有養什么動物,這聽著也不像雞鴨之類的家禽。
夏安放下書,站起身來。他準備去問問王二哥發生什么事了。要知道,在小時候夏安吃百家飯時王二叔對他最好了,王二哥也是和他一起長大,親如兄弟。
夏安推開門,走了出去。看到了自己的茅草屋和街坊鄰舍的青檐瓦屋,他還是有點羨慕的。沒辦法,誰叫他無父無母,就連這個茅草屋都是官府加上街坊鄰居都出了點錢蓋的。
夏安平時也就做點小活計,能養活自己,哪有閑錢去蓋房,連讀書認字都是他一半偷聽私塾老師講課一半自學的。
“咚咚咚,王二哥,開開門啊。”夏安在門外敲門道。
“來了,來了。”
夏安站在門外靜靜等著,門一開,他就看見王二哥披著衣服,滿臉紅光,王二哥興奮的對夏安說:“夏安,我剛想和你說個好消息,你就來了,還真巧。”
“我剛剛聽到點奇怪的聲音,就來問問你怎么回事?”
夏安看著王二哥的臉色感覺就有點不安,他也粗略的看過一些相道,醫療之類的書籍,王二哥現在臉上紅光大盛,看上去像是大富之人,實則外強中干,身體仿佛萎靡不振被抽空了一樣。
“哦,這就是我要說的好消息。我今天早上摸了個大早去山里放牛,沒想到撿了一只大兔子。那家伙,肥的啊。”
“大兔子?”
“對啊,來來來,你來看看。”
王二拉著夏安急忙向后屋走去,穿過了廚房到達后院。
夏安看到了一只兔子奄奄一息的被關在籠子里。
這兔子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毛,兩只紅眼如同紅寶石被鑲在了雪地里。最為讓人震驚的是,這兔子有老虎那么大。
兔子感覺到有人來了,抬起兔眼看了看夏安,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夏安被這一眼看的瘆人,這兔子怕是已經成精,快成妖了吧。
王二臉上洋溢著喜悅道:“怎么樣,大不大。沒見過這么大的兔子吧。”
“王二哥,大嫂呢?”
“哦,她說看到這兔子怕就回屋不出來了。”
“你是怎么捉到這兔子的?”夏安疑惑的問道。這兔子都這么大了,厲害的獵人想捉到怕都是要進行一番苦斗,王二哥只是個農民,怎么可能捉的到。
問到這,王二來興趣了,道:“你說識字會讀書的,知道守株待兔吧,還真有這種事。我早上去放牧,看到了一處草料茂密的地方于是就牽牛過去,可我后面突然一聲,欻,回頭一看,這兔子竟真的一頭撞到樹上暈了過去。”
夏安眉頭越皺越緊,問道:“王二哥那你準備怎么處理這兔子呢?”
王二聽了這話,臉色陰晴不定,眼神先是恐懼,猶豫一會后,又變的貪婪,看向兔子,眼神中充滿殺意。
夏安心頭一緊,忙勸道:“王二哥,這兔子以成長到如此大,怕是成了精,假以時日或許能成妖啊。我在書上看到過,萬物皆有靈,人得天獨厚先得靈智,畜修得三十年必成精百年難成妖。未修煉之人戮妖可是會福運大減,染上災禍的。”
王二卻根本不管夏安的說辭,將臉一橫,自言自語道:“這兔子大的駭人,怕是沒有人家敢養。但若殺了來賣,也有三四百斤。再說出這是妖精之肉,價格也能往上翻上幾翻,后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啊。”
王二越說眼中殺意就越盛,看向兔子的目光像是看一堆金銀珠寶,眼中的貪婪愈發濃郁。
夏安見自己勸說無用,嘆了一口氣,說道:“王二哥,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決定吧。”
王二直狠狠的盯著兔子看著,說道:“夏安,這個發財的機會啊。這種機會你要抓住,和我一起賣兔妖肉那些富紳一定搶著買,畢竟誰吃過妖肉,我們到時候再一宣傳說這兔妖肉是大補之物,有著延年益壽的功效哈哈哈。我分你一成,怎么樣,來不來?”
“不了。”夏安拒絕道。
“一成不少了,這兔子可是我抓的。”王二以為夏安是嫌分成少,所以才拒絕。
“不是,我只是不想摻和這事。王二哥,我再勸你一句,這兔子絕不可能是真的傻的自己撞到樹上給你抓的,你殺不了,也賣不了否則你會后悔的。”夏安再次認真的對王二說道。
可王二聽了非但沒有畏懼,反而怒氣爆發,一臉猙獰。拿起一把殺豬刀,向兔子的左臂砍去。
“欻,嗤嗤。”如同裝滿血液的氣球爆炸一般,血從兔子左臂的動脈噴涌而出,將王二的身體整個染紅。銳利厚重的殺豬刀瞬間破開兔子的皮毛,砍至骨頭。但這骨骼卻是有些堅硬,王二再用勁,刀卻下不去分毫。
“吱啊,吱啊!”兔子痛苦的哀嚎,可愛的兔臉都扭曲了。原本雪白的身體被流出的血液迅速染紅,渾身不停的顫抖,這種抽筋剝骨的感覺太痛苦了。
可無論怎么疼,兔子還是顫抖的趴在哪兒,不躲避也不反抗。只把憤怒的血眼盯著王二。
夏安被王二的突然行為給驚呆了,直到兔子的一道血噴到他的臉上才反應過來。連忙拉住王二繼續砍的手臂,道:“王二哥,你你,你。”
夏安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這兔子是王二抓的,自己剛剛也說過不摻和這件事,人家殺自己的兔子我怎么管。
王二一把將夏安推在地上,暴虐的臉上沾著鮮紅的血液,手拿染血的殺豬刀,如同地獄中的修羅。
夏安癱倒在地板上,倒不是嚇傻了。而是剛剛在被王二一推失去重心,在空中的一剎那,自己的心臟處突然發熱。兔子的血液中的某些東西被吸了進去。
隨后一道暖流進入到夏安體內,匯入八級道穴,然后從中樞向上流動到達眼竅。在那一瞬間。時間在夏安眼中仿佛都變慢,他居然能看到自己在空中的停滯,還有血液在空中變換的形態然后落在地板上炸成了更多的血珠。
夏安看向王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王二脖頸上粘血液的地方,在夏安清晰的視角下,一根根白毛從王二的毛孔中鉆了出來。加上周圍的血液,就像是修羅場中汲取血液而綻放的白蓮花。
在最暗淡時綻放,在最血腥中成長,白蓮花與修羅場,最妖異的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