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童博準備好行囊和干糧，帶著豆豆尋路而去。

“童大哥，我記得那天來到水月洞天，并沒有走很多路，也沒有經過這些地方啊？”豆豆看著周圍一片平滑低矮的巨大鵝卵石，數條溪流在石縫間忽而分流忽而匯聚，完全找不到一個明確的方向。

“那天走的是八卦陣法中的臨時通道，但那通道只能通往御劍山莊。童氏一族和御劍山莊是世交，這個通道也僅供童尹兩家在必要的時候聯絡之用。水月洞天本就是童氏一族的避世之居，和外面隔著三重結界——第一重伏流結界、第二重活林結界、第三重黑暗結界，只有過了這三道結界，才能真正離開水月洞天。”童博表情嚴肅下來，“伏流結界由一個地下河網絡交織而成，入口暗藏在河流中，而地下河道亂如迷宮，里面可能還有水蛇毒蟲，想從這里出去，可是要費不少功夫……等會兒找到了伏流結界的入口，你先在岸上等我，待我找到路徑，再來接你。”

豆豆搖頭如撥浪鼓，還未開口，童博便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就這么說定了！快走吧，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出的了三重結界呢！”

然而當他們終于找到伏流的大概位置時，卻大吃一驚：原本應該暗藏在水底的旋渦已被數十塊大石頭圍了一圈，只需看一眼便知道那就是伏流入口，這分明是已經有人搶在他們前面先進去了。

“你別攔我，我要跟你一起進去！”豆豆拉著童博的衣袖，童博思考片刻，覺得此處雖有異樣，卻不一定是壞事，于是點頭答應，拉著豆豆跳了進去。

那地下暗河雖然河道混亂且分支眾多，但前面開路之人已經用細碎的水晶石擺好了箭頭形狀來指示方向，又加上兩只燈影蟲在前方開路，兩人竟順風順水的走出了伏流結界。

“會是誰這么好心？”豆豆有些興奮，“這樣看來，前面兩個結界說不定也解開了。”

童博笑著搖搖頭，“活林結界中的樹藤是能感應人的，如果不小心招惹到它們?，它們就會把人纏上，只有等三天三夜之后才會松開。”

“那這個忙……豈不是幫都沒的幫？”豆豆蹙一蹙眉，“還好早上吃飽了飯，要不然被樹藤綁上三天三夜，豈不是要餓死了……”

“我們多多注意，切記不要亂摸亂碰！”童博殷切說道，“你一定要跟緊我，知道嗎？”

日近正午，二人終于走進一處郁郁蔥蔥的樹林，卻見地上和樹干有點點零星的血跡，那血跡才干不久，童博驚訝，二人順著血跡的蹤跡，竟然也毫發無傷的走出了活林結界！

“難道他知道我的身份……”童博喃喃自語，“不可能……”

“他是誰？”豆豆撓撓后腦，問道，“童戰和天行長老知道你的身份嗎？難道是他們在幫我們？”

“活林結界主要是為了防御童氏一族之外的人，童氏血脈，它們是可以感應到的……”童博面露傷心之色，“水月洞天，也是我的族，我的家……過了黑暗結界，外面就是另一個世界，不知道，那里的陽光是不是和家鄉的一般明媚，那里的月亮是不是和家鄉一樣圓……”

“童大哥……”豆豆拉著童博的胳膊輕輕搖了搖，“我總覺得從昨天到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好突然……我們是不是，該回去先問個清楚啊？”

“好突然？”這兩日只顧著沉浸在各種情緒和思緒當中，竟然忘了考慮眼下的問題。童博低頭沉思，大腦中閃回過各種片段：豆豆突然出現，父親被凍傷，童戰要自己離開……不，還要往前——地震，地獄巖冒黑氣……

“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童博恍然大悟，“豆豆，我們走！”

“去哪？回去？”童博突然轉變的情緒讓豆豆一頭霧水。

“不，黑暗結界！”說罷，拉起豆豆的手，循著地上幾乎看不出來的淺淺足印，往黑暗結界方向跑去。

◆◇

另一邊，一夜沒合眼的童戰到天亮時分才昏昏沉沉睡過去，模糊中睜眼發現竟已日上三竿，頓時清醒過來，跳下床，剛打開門，才回想起昨日的種種，恍然如夢，卻真實到令人心痛……才剛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一個人坐在床邊發呆。

父親的身體雖然凍住了，每日的請安還是要去的。童戰默默的洗漱更衣，往童鎮房中走去。

院子里除了知了的叫聲再無其它。往日里就屬他最愛睡懶覺，大哥一早去晨練，而童心必是要到他床邊先鬧一番，鬧的他毫無睡意才肯離去。今日大哥或許已經離開，怎么童心也沒動靜？

童戰覺得奇怪，跑去童心房間。只見床鋪干凈整齊，不知是才收拾好，還是未曾動過。桌上的文房四寶是經常備受冷落的，就算當做擺設都是多余，因而桌角放著的一本書就顯得十分突兀——童戰感覺不對，走去翻看，只看書名便嚇了他一跳：《結界概述》！

“童心他……想干什么？”童戰拿著書，跑去找天行。

天行和五位長老正在議事廳商討族中事務，幾個人七嘴八舌說了半天也沒有一個結果。見童戰急吼吼的跑來，都紛紛閉上嘴巴，起身告辭。

童戰一頭霧水，見天行坐在左首一臉凝重。

“童心出去了，”不等童戰開口，天行先主動說了起來，“他說發現了什么事情，要出去查一查。”

“什么？你沒攔住他？為什么不喊我？他一個人怎么闖過三重結界？”童戰皺著眉頭，急聲問道。

“童心能與靈獸溝通，武功高強，他不會有問題的。”天行抬起頭，輕捻胡須，“是隱修給他打開了八卦陣的臨時通道，不需要通過結界。”

“那他看這個干嘛？”童戰把手中的《結界概述》拿給天行看。

天行搖搖頭，并不在意，“我剛才和五位長老商議讓你繼位的事情，族中不可一日無人做主，我想盡快給你舉行開光儀式，讓你正式繼任族長之位。”

“如果真如童心所說，發生了什么事情的話，那么現在是合適的時間，讓我接任族長嗎？更何況父親尚在，要接任，也要等他醒來再說！”童戰轉身走向門口，“我要去找童心，把事情弄清楚！”

“童戰！”天行站起身，“如果真有什么事情發生，你更不可去冒這個險！”

“為什么童心可以去，大哥可以離開，我就不可以？”童戰回身走到天行面前，“在你們眼里，我實在是不怎么樣，是不是？”

“童戰！”天行睜大眼睛，厲聲說道，“你的命不只屬于你一個人，你的命關乎全族，你知道嗎？”

“所以我更應該去！如果這個未來族長，要靠擠走哥哥上位，要靠弟弟冒險相助，要靠長老們保護……而我，只能躲在家里保住自己的性命，我又憑什么來保護全族的人？我又有什么資格來擔任族長？”童戰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拳頭，“這件事我必須要做，今天我必須要去！”

說罷，奪門而出。任天行在身后如何呼喊也不再回頭。

“童戰！”天行一個飛躍翻身，在童戰前面落定，伸出手，“罷了，早知你會如此！把這個帶上吧，隱修就在八卦陣，讓他給你開啟臨時通道。”

童戰朝天行手中看去，是幾個銀色鞭炮，這鞭炮是在御劍山莊的地界開啟八卦陣之用。童戰笑了笑，將天行伸出的手又推了回去，“如果外面真的危險，那么帶著這個，豈不是更容易將危險送進來！”

天行輕嘆一口氣，將鞭炮收回，“見了童心，兩人要有商有量才好……至于童博……族長說過，不想讓童氏一族再牽連他，所以……”

“你放心，我自己的責任，我自己擔！”童戰接過話，堅定的點了點頭。

“對了，那個叫月牙的姑娘，一大早就不見了，不知去了哪里。”

“先不管她了，她一個大活人，應該不會丟。可是我答應過幫她找爹，如果她回來，還煩請長老幫忙照顧照顧！”童戰正立，雙手抱拳，“天行，水月洞天就先拜托你了！”

天行點點頭，看著童戰離去的背影，露出會心一笑。

◆◇

黑暗結界隱藏在一個滿是青苔的山壁間，放眼望去，與一般石山無甚差別，只是往附近一靠，便有股強大的吸力將人拉進里面的虛空之中，更有吸食人血的毒蝙蝠往來此間，所以這里路程最短，卻最容易被困在里面。

兩只燈影蟲的光亮在黑暗結界中絲毫不起作用，方向更是無從辨認。好在童博的聽音能力超群，那毒蝙蝠撲打翅膀的聲音竟幫助他找到了方向，兩人跌跌撞撞出了黑暗結界，沖破山壁，外面又是一重飛瀑！果然隱藏的很好，光明正大的入口，竟是放在眼前也看不出一分破綻。

“在水月洞天住了二十多年，沒想到家門口竟然這么美！”童博看著面前一瀉千里的飛花碎玉，心情舒暢了不少。

“我之前總覺的你們童氏族人怪，其實，分明是外面的人怪！”豆豆站在溪澗巨石上，看著飛瀑下一襲白衣的童博，玉樹臨風，英姿俊朗。

“此話怎么說？”童博回頭，亦見佳人立于山水之間，窈窕婀娜，翩若洛神。

“俗世中人大多被世故磨圓了棱角，表面上是笑，背后卻是刀；而水月洞天中人，鐘靈毓秀，造化自然，就和這眼前美景一樣，不經雕琢的渾然天成，鋒芒與善良都在表面，好壞都不用去猜忌。”豆豆有感而發，侃侃而談。

童博不說話，只看著她笑。

“你笑什么？”豆豆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我說的有問題嗎？”

“我笑你，不應該生長在俗世之中，如此說來，水月洞天倒更像是你的家了！”童博眉眼彎彎，眼神中倒是幾分贊許。

“對呀，童大哥，你先跟我回家吧！”豆豆眨著明亮的眼睛說道，“我家雖不是什么大門大戶，但院落也是足夠大，房間也是足夠多……吃飯嘛，無非就添雙筷子……”

“可是……豆豆，你我畢竟還未……這樣不太好吧？”童博面露猶豫之色，然而世界之大，仿似除了豆豆家，竟是無處可去。

“怕什么！”豆豆拉著童博的手搖來搖去，“大不了，讓你先去三花坊，給爹打工當伙計嘍？”

童博點點頭，淺笑道，“也好！”

兩人順著流水，往下游走去。沒多久，見溪邊坐著一黑衣女子，正在清洗脖子上的傷口。

童博見四周無人居住，這女子獨身一人又打扮怪異，不由起了幾分疑心，他正想裝作沒有看見趕緊路過，偏豆豆熱心，打了聲招呼就放開童博的手，跑到那女子跟前。

“姑娘，你是被蝙蝠咬了嗎？”豆豆見女子脖頸上兩個血洞，雖已清洗干凈，卻還在往外滲血，“那蝙蝠是有毒的，你這樣只清洗干凈是沒有用的。”

“有毒？只怕被毒的應該是它！”女子笑笑，指了指地上，“正準備烤了它填飽肚子呢！”

豆豆才發現地上躺著一只身長半尺左右的灰黑色蝙蝠，動也不動，已然死去。她猛然被那死蝙蝠的模樣驚了一下，往后一跳。

“喂，你是想過來幫忙的吧？”?女子指著脖子上的傷口說道，“我自己看不見，你幫我處理一下吧！”

豆豆接過女子遞來的手帕，一邊輕擦傷口，一邊說道，“可惜我出來時沒帶金創藥——姑娘要去哪里？不如跟我們一起走吧，我家祖傳的金創藥啊，很靈的，保證涂上以后不僅止血，而且連疤都不會留……”

“豆豆！”童博見豆豆熱心過了頭，連忙打斷她，“不方便！這位姑娘一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們這樣打斷人家的計劃，不好的！”

“是嗎？”豆豆一臉懵然，看看童博，又看看那女子。

女子冷笑一聲，“這位公子說的對，姑娘知冷知熱，卻不知人心！本小姐還要等著吃烤蝙蝠呢，可惜只有一只，三個人也不夠吃，本小姐就不留你們了！”

說罷，從豆豆手中拿過手帕，背過身去再不說話。

豆豆見童博給自己使眼色，瞪了他一眼。此刻只想快些回到家，也不再過多言語，于是和那女子說聲告辭，便被童博拉著匆匆離去。

“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沒有一點同情心？”行了一段距離，豆豆板著臉，抱怨童博。

“你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她是好人壞人？你不是答應過我，無論什么時候都要保護好自己嗎？如果剛才她想害你呢？你有沒有想過在這樣沒有人煙的地方冒然接近一個陌生人，該有多危險？”童博停下腳步，側身面對豆豆，眉頭緊鎖一臉嚴肅。

豆豆頭一次見童博這般對待自己，頓時啞口無言，只是愣在原地看著他。

“豆豆，我方才就在想，如果那女子不是良善之輩，我該怎么辦？既然來到這俗世之中，我們就不得不用俗世中的方法來處事。”童博認真說道。

“童大哥……你不是一直待在水月洞天嗎，你怎么會想這么多啊？”豆豆好奇。

“我雖然生長在水月洞天，卻也見識過御劍山莊。那尹莊主和尹天雪，即便是親如父女，可他們也許從來都不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童博嘆了口氣，“那尹天雪明明喜歡的是童戰，卻能答應和我定親……”

“你說什么？”豆豆還沒等童博說完，大吃一驚。

童博發現豆豆如此緊張，不禁覺得十分好笑，“你放心，當時他們認為我是繼任族長，定的是繼任族長的親事……這下，?童戰終于如愿了。”

“討厭，嚇我一跳……”豆豆捶了捶童博的胸，嘟著嘴說道。

“唉……你別轉移話題，”童博抓住豆豆捶他的手，又一臉嚴肅的說道，“你必須答應我，凡事多長個心眼，無論何時都要先想到自己的安危！”

“我答應你，”豆豆調皮的瞪著大眼睛說道，“我本來心眼就很多的！”

童博不說話，仍盯著她，分明是對她的答案不滿意。

“好吧，我發誓，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會好好保護自己，行了嗎？”豆豆笑著說道。

童博聽罷，依舊不語。

“我是說真的，不是開玩笑的！”豆豆斂起笑容，認真看著童博。

童博這才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記住你說的話，記住你發的誓！”

“記住啦！”豆豆踮一踮腳，拉著童博的手又搖了起來。

一雙玉人相視一笑，繼續尋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