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胡言與童尹仲回到御劍山莊，見莊主尹浩正襟危坐于花廳主位，一臉嚴肅的質問他們去了何處，做了何事。

胡言正因為計劃失敗沒能燒死童博豆豆而憋了一肚子氣，不由分說走到尹浩面前狠狠的扇了一個巴掌。堂堂御劍山莊莊主，居然被一個跛腳郎中在自己家里扇了耳光，尹浩即驚且怒，站起身便要回手，卻被童尹仲一把抓住，他力氣甚大，尹浩竟然無法掙脫！

“二弟！你怎么護著外人！”尹浩怒目圓睜，對著面前的“尹浚”大聲質問。

“呵，你二弟早就成了血蟒吃食，誰是你二弟！”童尹仲說著，五官慢慢移動了位置，改變了形狀，還原成他自己的樣貌，“這樣好多了，整天用易容術撐著還真難受！”

“你，你，你是誰？？我二弟呢？”尹浩目眥盡裂，大喊道：“來人吶！快來人！”

“呵呵呵，鐵衛早就打發走了，你現在還不知道嗎？”童尹仲拉著尹浩的臂膀狠狠一扭，尹浩痛的沒了知覺，胳膊被扭的脫了臼，吊在肩頭搖晃！

“妖孽！果然是妖孽！先前失蹤的鐵衛，定是糟了你們的毒手！”尹浩大喊。

胡言走到尹浩面前又摔過一個巴掌，“什么妖孽！我倒要讓你看看今日誰才是這里的主人！”

“我殺了你！”尹浩用另一只手正想施拳，卻被童尹仲一拉一折，只聽“咔嚓”一聲，骨頭竟被生生折斷。

尹浩痛的慘叫一聲，額頭冷汗揮如雨下。昏花的視線中，只見聞聲趕來的尹天雪不顧丫鬟的阻攔，驚恐的推開了花廳的大門，見到面前的慘狀，嚇得花容失色。

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與那二人對抗，只恨自己一直瞞著父親，然而眼下還是保重性命最為重要，于是施禮道：“二位大人武功蓋世，本應接管這御劍山莊。天雪這就代替父親做主，將山莊拱手奉上，我們這就離開，不打擾二位商議大事！”

說著，便扶住劇痛的尹浩準備步出門外。

“想走？”胡言尖聲怪氣的在身后對童尹仲命令道：“殺了他們！”

“不能殺。”童尹仲沒有動手，卻讓尹天雪和尹浩快速離去。

“你還要存著婦人之仁？”胡言怒火中燒。

“尹天雪是未來童氏族長的夫人，到時得了靈鏡還得靠她夫婿來開啟，留著她，是給自己留條后路！”童尹仲撫了撫斑駁的胡須，“老弱病殘，還怕跑了不成？有她在，做事反而更容易些！”

·

鐵衛隊的首領鐵風和小蓮小光焦急的站在門口，見尹天雪扶著尹浩走出院落，立刻迎了上去。

“莊主！您這是怎么回事？”鐵風一臉驚恐，“鐵風護衛不周，我這就去替莊主報仇！”

“回來！”尹天雪低聲喊道，“爹的武功難道還不如你嗎？要你逞匹夫之勇！”

“天雪，”尹浩忍著劇痛，面色痛苦的說道：“去，把你哥找來……”

“哥出去了，不在府里。”尹天雪無奈嘆了一口氣，示意小蓮和小光將尹浩扶回自己房中，又對著鐵風說道：

“三件事，你聽好了：第一，去找輛馬車，我要帶爹出去；第二，派人找到天奇，不論用什么方法，攔住他，讓他不要回家；第三，無論里面的人說什么做什么，都要順從，不許忤逆。明白了嗎？”

“鐵風明白！”鐵風拱手施了個禮，“可是，大小姐和莊主要去哪里，鐵風知道了也好暗中保護！”

“不必了，你的職責是保護好御劍山莊、保護好鐵衛隊。有什么需要聯絡的，找小蓮即可。”尹天雪說著，拍了拍鐵風的肩膀，“鐵風，御劍山莊就交給你了！里面的人太過強大，我們目前都不是他的對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切不可硬碰硬，知道嗎？”

“大小姐放心！鐵風在，山莊在！”鐵風深深作揖。

尹天雪點點頭，回房接了尹浩，簡單打點了些行李細軟，帶著小光從角門上了馬車，在夜色的掩護下直往童戰的大雜院而去。

·

月黑風高，不安與躁動無需遁形，只為著某一刻的來臨而蓄勢待發。破曉時分，天邊一道驚雷，云層在詭異的力量下卷成一個巨大旋渦，一道刺眼的閃電自漩渦中心劈下，直指御劍山莊。

地底城中，胡言與童尹仲相對而坐，黑色霧氣自胡言身體上竄出，如千百條黑蛇，面目可怖的在二人周身亂舞，它們不停的在童尹仲身上尋找關竅，想趁機而入。然而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卻是徒勞，胡言發出低嚎：

“童尹仲，你已無路可退，還不與我合二為一，共同入魔！”

“我不要入魔，我不要入魔……”童尹仲無意識的低喃，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胡言雙手結印，口中念起咒語，黑霧化作的蛇越來越多，將二人重重包裹。童尹仲雙目緊閉，神色痛苦，抗拒的聲音越來越小，開始有絲絲黑霧進入他的口鼻耳目，胡言見狀，陰邪一笑，加大了咒語的力度。

又一道閃電劈下，那些黑蛇終于穿破童尹仲的身體，四面八方的魚貫而入，童尹仲痛苦的大喊一聲，周身皮膚忽明忽暗，眼眶中黑色一片，眼白全無。

“哈哈哈哈，終究你也抗拒不了！”?胡言大笑起來。

黑霧越來越少，全部進入童尹仲的身體。他長舒一口氣，眼睛皮膚恢復了原樣，額中卻出現一道寸長的黑線，形如裂縫，漸漸的，那黑色裂縫也開始愈合，又與之前一般無二。

童尹仲站起身，面前的胡言已消失無蹤，只留下一攤衣服和半截假肢。

·

日出東方，云淡風輕。不懂的人只道天有異常，懂的人立在原地屏息凝神。

“哎呀，這是有人入了魔道啊！”隱修指著天空激動道。

“那是御劍山莊的方向！”尹天雪眉頭擰作一團，“一定是他！”

“大哥，我們該怎么辦？”尹浚對尹浩說道，“沒想到，御劍山莊，竟是毀在我們這一代……”

“二位前輩放心，我不會讓此事發生的！”童戰進屋對躺在床上養傷的尹浩尹浚安慰了一聲，便急匆匆的出門，見月牙立在一旁不言語，也不顧尹天雪的驚訝，拉了她的胳膊便往外走。

“你干什么？”月牙甩開童戰。

“靈鏡呢？把靈鏡交出來！”童戰將手伸到月牙面前。

月牙空著手朝童戰手心拍了一掌，“莫名其妙！”

“方才發生了什么，你都看到了？”童戰氣呼呼的問道。

“成魔的是我嗎？”月牙瞪大了眼睛。

“成魔的是你爹，不是嗎？”

“對，”月牙點點頭，不自覺紅了眼眶，涌出淚來，“沒錯，他是我爹，童尹仲是我爹……”

童戰一看月牙要哭，忽然意識到自己對她太兇了些，他最怕女子哭泣，頓時有點不知所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哭啊，我是說……”

“放心！我這去找他！”月牙袖口擦干眼淚，又恢復了驕傲的神情，不理會童戰，獨自轉身跑開。

“喂，你回來！”童戰站在原地朝著月牙的背影喊道。月牙沒有回頭，他嘆了口氣轉身準備回到院子，抬頭卻與尹天雪打了個照面。

“童戰，月牙她……怎么了？”?尹天雪表情吃味。

“她去找她爹了。”童戰又往身后瞧了一眼，月牙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童尹仲？太危險了，你去把她找回來吧？”?

“不用了，她不會有事的。”童戰尷尬一笑，“虎毒不食子，童尹仲應該不會對自己的女兒下手……”

尹天雪亦朝著秋千巷的另一頭看了一眼，突然有點憎恨方才自己心中小小的醋意，“童戰，我不放心她。”

“她是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我們都不會丟下她的。別多想了，這丫頭聰明的很，不會讓自己吃虧的！”童戰走到尹天雪身邊，扶著她的肩膀一同回到了大雜院。

月牙一路奔至御劍山莊，她知道若是童尹仲真的成了魔，那么自己的出現勢必又會引起山莊之人的一番緊張。于是只在在門口站了站，便繞過長長的外墻，來到后湖，從湖心機關跳下地底城。

童尹仲正屏息閉目浮在銀池上，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在養傷，周身籠著一層黑氣，嘴唇指甲皆是烏黑，形容詭異至極，就連平日里沉在銀池的血蟒也不由躲得遠遠的，爬上岸找根柱子蜷了起來。

“童尹仲，你怎么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童尹仲沒有動靜，月牙又繼續問道：

“他們說你成了魔，你果真墮落到這步田地？”

童尹仲仍然動也不動。

“你到底想做什么？背叛族人，拋棄妻女，修煉邪術……你到底是為了什么？”

童尹仲眉頭皺了一下，還是不說話。月牙于是蹲在池邊，認真說道：

“我從深谷底下爬上來，離開水月洞天，就是想問你要個答案！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照顧被你變成廢人的尹二莊主，想替你贖罪，可是居然開始有人問我靈鏡的事情！直到昨天晚上，你卸了尹莊主的胳膊，我就知道終歸紙包不住火！你可知道尹天雪是誰嗎？她是林蕙若的女兒，是我的表姐，我的親表姐！你讓我再怎么面對他們呢？如今我也不想再糾結你拋棄阿娘的事情了，或許這對你來說都不算什么，御劍山莊那一百個鐵衛也是你害的吧？你究竟還要毀掉多少人的一生？”

童尹仲終于猛的睜開眼睛，大吼一聲：“出去！”

月牙被猝不及防的嚇了一跳，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你要把我也殺了嗎？”

“我讓你出去！”童尹仲從池中翻身一躍跳上了岸，周身的黑氣迅速鉆入體內，嘴唇與指甲也恢復了正常。

“我只問你，你成了魔想做什么？！”月牙瞪著童尹仲，厲聲質問。

童尹仲內心掙扎，緊緊握著雙手，表情痛苦，可是體內的黑氣又竄了出來，終于發出一聲凄厲的吼叫。額中黑線顯現，他大手一揮，單薄的月牙便如同秋風吹落葉一般狠狠的摔了數丈遠。

童尹仲目光一轉，見血蟒瑟瑟發抖的蜷縮在柱子上，不由得火氣沖天，一個箭步上前，抱住血蟒粗壯的身體，用力一拔，竟將血蟒從柱子上拉了下來。血蟒驚恐，本能的張開大口想咬，童尹仲大喊一聲：“畜/生！”，便將手伸進蛇口，生生將它的舌頭拔了出來！

血蟒吃痛，不由的又要卷起身子，童尹仲手中黑氣一出，上百條霧一般的黑蛇纏繞上血蟒周身，將它強行拉直。童尹仲再次抱住血蟒的喉部，像甩鞭子般一邊轉，一邊往地上砸去……不久，血蟒龐大的身軀已鮮血淋淋，沒了氣息。

“哈哈哈，我要你斷了后路，再不要有任何不該有的念頭！”童尹仲凄厲的笑道，發出的卻是胡言的聲音。他眼睛環視四周，卻見倒在不遠處的月牙正捂著胸口，一股鮮血自她口中涌出。

“快走！”

這聲“快走”是童尹仲的聲音，月牙終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踉踉蹌蹌起身，眼見他掌中黑氣涌出，打在一根石柱上，石柱應聲而斷，上方的石板頓時塌了一塊。童尹仲又開始對第二根、第三根石柱下手，房頂開始往下塌，大塊大塊掉了下來，砸落在銀池中。隨著塌陷越來越厲害，開始有上方的湖水往下滴落。

月牙大口喘氣，愣在原地看著童尹仲發瘋，一塊巨石墜落，湖水瞬間成傾泄之勢。

“快走啊！”童尹仲的聲音喊道。

后湖中的水如巨獸般倒灌至地底城，月牙已看不見童尹仲，更找不到出路可退。

“爹！爹！”月牙悲痛的邊哭邊喊，可是童尹仲哪里聽得到？絕望之時，一道藍色身影閃過，風一般將她帶出了湖心機關。

“哈哈哈哈……”笑聲自地底發出，直顫人心。

◆◇

斷魂林，女子靠坐在一根竹子邊，滿身血污，狼狽至極。

“現在不要跟我提靈鏡。”月牙低著頭，呆呆的說道。

“我不提。”凌崆原本立著，頭一次見到月牙這樣，他也如童戰一般，突然有點不知所措，于是蹲下，又覺得蹲著別扭，索性也坐在了地上。

“怎么這么巧，你也去了地底城？”月牙擦擦眼角殘余的淚痕。

“早上的閃電不同尋常，見星說必是童尹仲成魔了，我才想去看看。”

“他是被人控制了，不是他自己想成魔的！”月牙轉臉對凌崆認真說道。

“被誰？”凌崆似信非信。

“我不知道。”月牙搖搖頭。

“那你打算怎么辦？我們不能眼見著他成魔而什么都不做，對不對？”

“你想殺了他嗎？”

“談何容易。”

“那你想怎樣？”

“你應該知道。”

月牙轉過頭站起身，“我不知道！你別問我！”

“月牙！”凌崆亦起身，站在月牙面前。

“他是我爹！你要我怎么辦？”月牙涌出淚來，“也許他已經死了，就算沒死，你們還是一樣會想其他辦法對付他的！”

“我只是想將他帶回無妄之境而已，可如今他成了魔，此事愈發棘手。”凌空無奈，此時莫說月牙不肯透露靈鏡下落，就算是她立刻將靈鏡交到他手中，恐怕憑自己也很難將成了魔的童尹仲帶回去。見星曾對他說過童博也在找靈鏡，看來，不得不找他聯手……

“無妄之境？是要一直關著？”月牙第一次聽說。

凌崆搖搖頭：“他修煉邪術，增加了千年壽命。只要在無妄之境消耗掉這千年壽命，他出來便是普通人。可惜時間未到，只關了他五百年。”

“所以，還要再關他五百年？”月牙有些不可思議，“五百年……”

“無妄之境的五百年，對外面的人來說，只是區區三年而已！”

“只有三年嗎？”月牙驚訝之余仿佛看到了希望，“你說的可是真的？”